很多人做事总是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好的理由,一个是真的理由。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有时我认为皮克西斯是一位知道对方出老千还有条不紊的应对出牌的人,有时我认为他没有失误,他代表这战争迷雾笼罩的理性人。下面是我对他一方面的理解,有些曲意吧。
驻屯兵团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实际上剧中早已做出简明的交代:驻屯兵团和调查兵团可以通过提升功绩来获得市民权,这是出生贫寒者安居其中的唯一手段。这两个尖锐的市民权与唯一手段,在巨人中这两者是联动的组合拳,首先确保平民日常生活处处受限,又罕有其他优化路径,就只能进入兵团努力,逐渐被驯化为王政的统治基础,然后再利用兵团维系既有统治,周而复始。就好比先把一群人的腿打断然后再让他们竞争几幅拐的使用权,赢得拐的人还要感激涕零。这让我想到刘慈欣的小说《赡养人类》中果儿就是被齿哥买下来的一个六岁小女孩,当时那个女孩是正常身体的,齿哥为了让女孩可以在路上利用路人的同情心乞讨,就刻意将女孩腿划伤感染,乞讨效果成倍增长,每天有3千多收入,其中情节令人发指。想想王政与齿哥的行为其实是一样的,只是王政手段涉及人多,齿哥人少。
书面来讲就是两点,第一王政设置了一套等级森严的居住管理体系限制了官民的居住流动与迁徒;第二王政设置了近乎利出一孔的兵团晋升体系,个体努力实现阶层跃迁的路径被牢牢绑定在对王政效忠与服从之上。现实历史中这套逻辑的一个既经典也极端的案例就是商鞅变法之后的秦制,根据商鞅的设计,秦国被打造成为一台耕战机器,禁止了包括工商在内的其他生计,基本上将社会分工缩减至两类:农耕与出战。确保秦民仅能凭借军功或农桑收获得爵位,同时通过受田制度将秦国农民牢牢束缚在土地上,严禁人员的自主流动,违者将遭受严刑惩罚,秦法繁于秋荼,而网密于凝脂。除了田宅的奖励,还有减轻惩罚,因为不同爵位者犯同罪却不同罚。
驻屯兵团和宪兵团有哪些本质区别?为什么王政要把兵团拆成多份,主要原因为:王政作为自上而下的秩序,必须强干弱枝,对权力进行拆分,尤其是兵权;其次宪兵团的逻辑是聚天下英才而尽毁之,而驻屯兵团的逻辑是安抚晋升系统中其他人。如果兵团内部铁板一块,对王政其实是有危险的,容易导致私兵现象。只有把兵团拆散,挑起兵团之间的矛盾嫌隙让各兵团竟相争宠,任意一方有异动另一方都会果决出击,如此才会巩固王权。这就是为什么王政非常警惕兵团之间暗通款曲,而三军总统府作为兵团最高权威作用是协调和维持各兵团之间的斗而不破,以避免日常行政事务的瘫痪,第二的原因是由于财政资源有限,晋升系统不能满足所有人除了奖励少数达标者,更要安抚多数失意者,因为在晋升体系中的失败容易引发当事人对体系的怨恨,《乌合之众》的作者在观察法国晋升体系时发现,由于不能安抚竞争中大多数的失意者,法国的制度实际上是在培养自己的反对者,在中国古代唐末的黄巢,晚晴的洪秀全,也都是在晋升体系中落榜的书生,不过在三环沦陷之前虽然驻屯兵团的名义待遇可能并不高,但却有很大的职权寻租空间。
首先壁内世界的资源禀赋,关于领土面积与人口数量,动画中从圆心到三道巨壁的分段分别是250公里,130公里,100公里,简单计算王都内地二环和三环的领土面积约为20万平方公里,26万平方公里,27万平方公里,壁内世界共计超72万平方公里约为法国领土1.1倍,日本领土的进2倍,广东省的4倍,再考虑到壁外到海岸线的距离帕拉迪岛其实并不是小破岛,而根据第一季的剧情和第三季官方的情报基本可以确认三环占壁内面积4成,是壁内世界的重要经济区域,是王政社会食物供应链的主要来源。由于三环被沦陷,驻屯兵团势力范围锐减至原先的一半,在这个背景之下我们才能更好的理解驻屯兵团总司令皮克西斯以及他作为其兵团利益代表之下的行为逻辑,对于这个角色,需要静态和动态分析,由于皮克西斯出色的演技,很多人以为他是真的公忠体国心系人类安危(而且我和你们不一样比起自己更看重活下来的人类的数量;我之所以接受你的提案,是认为他对人类是最好的;那么继续欺骗民众吗?就像雷斯王做过的把一无所知的民众圈养在巨壁中吗?那么我们有什么资格夺走雷斯王的王冠?)但实际上皮克西斯在初次登场时就暴露了自己的价值序列,在第一季第四集104期训练兵团218名士兵期满毕业,在正式分配之前登上罗塞巨壁,完成最后的见习与训练,毕业见习是训练兵团半世纪以来的传统,让新兵们在巨壁现场直观感受巨人的恐怖,快速熟悉未来可能作战的环境,而马莱三人组也正是乘此时机攻破罗塞之门,在如此关键的一天,作为南区最高统帅的皮克西斯居然在和巴鲁多侯爵(动画原创角色)下棋,而皮克西斯每次都是放水,皮克西斯作为驻屯兵团司令每月定期拜访侯爵府上以下棋的形式取悦对方,而在剧中的这一天司令每月一次的取悦之行和每年一次的训练兵团毕业见习在日程上发生了冲突,在五年前三环沦陷的大背景下,假如皮克西斯真的发自肺腑的关心人类命运,在这一天他这么选择去取悦最高司令,怎么不去巨壁上巡视观察一年一届新兵的总体素质和精神面貌?那么对于皮克西斯而言,他原本可以选择折中方案比如下棋日程稍后或者提前,在毕业巨壁见习当天以驻屯兵团司令的身份去新兵们激励士气,可得两全,但是他仍然选择取悦贵族之旅,这暗示了皮克西斯的真正价值序列:取悦贵族比体察军情更加重要,正因为如此,每次剧中看到皮克西斯开始“深明大义”的演讲就忍不住想说:这老头隐藏的很深啊。
是什么导致的皮克西斯的表里不一?很多人做事总是有两个理由,一个是好的理由,一个是真的理由。也可以理解为托词和动机,这种现象的另一种贬义描述就是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这就是我很喜欢说:警惕身边那些对主流叙述过于热忱的人,因为“正确”常常是投机客的赌场和恶徒的避风港。皮克西斯对三人进行了识人判断一个人是否可信,他对阿尔敏,埃尔文团长,阿兹马比特时展示了一套好理由与真理由的这套识人术。阿尔敏中“堵上巨壁大门巨人之力为人类所用与保全三人性命”;团长中“推翻雷伊斯家僭主统治,拥护希斯特里亚为真女王与为父报仇证明父亲历学假设”。阿兹马比特“寻找将军家遗孤与垄断帕拉迪岛冰爆石的开采”。三人可见,皮克西斯不摸清对方表面之下的真实理由,皮克西斯绝对不会贸然亲信任何人,两个理由用于识势判断一件事是否可行,在第三季兵变前夕皮克西斯收到团长的私信后曾深夜拜访就是为了当面判断和调查兵团联手的可能性,皮克西斯来访的细节相当有趣,首先他愿意来访说明对兵变兴趣强烈,但是他选择深夜前来,便服着装没有带心腹亲信,说明他对兵变成功几率很不看好,在需要时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说团长不能当夜说服皮克西斯,老头子说不定出门转弯就去告密以求自保,对于皮克西斯与艺术家扎卡里而言消灭贵族夺得大权是真理由,构建兵变后新政权的合法性就需要一个好的理由,皮克西斯等到了希斯托利亚是真王族,那么皮克西斯兵变的正当性成立,利益相符,起事伙伴可靠,而和自己和扎卡里的加入以及奈尔作为宪兵团统帅的动摇,就提供了起事实操的可行性。
两个理由用于御人,唤起对方心中真的理由,促使对方按自己的心意行事,皮克西斯在罗塞破壁危急关头运用了这方法:老夫在此下令,现在离开这里的人可以免除其罪,一旦屈服于巨人的恐惧之下这个人就再也无法对抗巨人了,已经认识到巨人那份恐怖的人大可离开这里,然后想让自己的父亲兄弟或者所爱的人也尝到那份恐惧的人也尽管离开这里吧。也许拯救人类是好的理由,让自己攫取过多的权力与收益才是真理由。而王政高层此时意欲接管艾伦阻止人类反攻这是与皮克西斯的期待相冲突,可以说理解皮克西斯的两个理由是静态理解这个角色的关键,而动态理解就在于玛利亚之壁被攻破三环沦陷之后对驻屯兵团的影响,如前所提破壁变局导致壁内世界丧失进4成领土,对于王政社会经济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进而打破王政秩序长期稳定的政治均衡。破壁变局后兵团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在新形式下,驻屯兵团与调查兵团在利益上出现了空前的一致性:收复失地。如果放眼未来形式更加严峻,罗塞,希娜被攻破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攻破后三大兵团就会全部被迫迁入王都内地,这不是驻屯兵团和宪兵团想看到的,他们会发生冲突,再加上财源萎缩,驻兵团很可能第一个成为政治牺牲品的组织,毕竟一山难容多虎,在艾伦的奇迹出现之前,作为驻屯兵团的一把手,皮克西斯不外乎两条路:退入内地死于内斗,战死沙场虽然换得军人荣誉,但是一旦人类灭亡,这份荣誉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当罗塞之壁被攻破的消息传来皮克西斯就判断自己要不战死沙场,要不退入内地死于内斗。既然终局已定,也就可以卸下谦卑的面具,抄起侯爵面前的美酒就走。这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愿意全压阿尔敏情报尚不明朗风险极大的作战计划,因为他别无选择。
除了与调查兵团结盟,皮克西斯还善于影响公共舆论与人心:我们来谈谈4年前的事吧,就是玛利亚之墙夺回战的事,想必不用老夫说大家也心知肚明吧,说得好听是夺回战实际上是政府为了将负担不起的大量失业人口灭口,大家之所以对此事绝口不提就是因为多亏了把他们赶到城墙之外,我们才得以在这狭小的城墙之内苟延残喘,包括老夫在内全人类都有罪,因为玛利亚之墙的居民只占少数,争端没有表面化,但是这次又怎么样?只要这罗塞之墙也被突破的话,人类就不仅仅是减少两成那么简单了,仅凭希娜之墙内的土地连残余人类的一半都养活不了,人类要是灭亡了的话,那绝不是因为被巨人吃光了,而是人类之间自相残杀才导致灭亡的,我们绝对不能死在里面的城墙中,请在这里,在这里死去。
这段演讲至少有三层功能:论证恐慌逃离的结果并不比在此死守更好,以理性计算的角度劝说大家配合作战;利用心理学技巧提高说服力,将大家内心没有说出来的事情公布于众;利用危急情势指出王政的无耻,以消解王政的合法性,同时暗示自己并非一丘之貉,当众打造驻屯兵团司令敢担责任,敢说真话的正面人设,争取士兵与民众的向心力,是削弱对手强化自己的策略。
虽然皮克西斯的笔墨很有限,但是信息密度高,塑造多面立体,将一个政坛老油条刻画得游刃有余,但是老将也有陨落的时候,皮克西斯的直接致死原因是饮用了吉克牌红酒,属于战术维度的信息不对称,而概括全剧,皮克西斯在战略维度有两次严重失误:获得格里沙日记之后,主张公开惊天情报,严重消解了新王政与传统兵团的合法性与凝聚力,为后来耶格尔派崛起留出了空间,第二次失误后是在扎卡里艺术家遇刺后采取妥协的策略(我们已经输了,向艾伦投降吧,只要敌人潜藏在军队内部我们就无计可施,就算想将敌人清查出来,那也得牺牲多少人啊,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愚蠢的行为上让许多士兵坚定背弃军团,这就是我妈最大的败因)耶格尔派的激进行为如此疯狂是皮克西斯所错估的,就像在1936年发生在东京的226事件,日本陆军以青年军官为主的皇道派面对高层军方的统制派只有格杀勿论,乱刀砍死对方然后鞠一躬都算讲礼貌了,一个愿意坐下来谈的人无法和一个不愿意坐下来谈的人坐下来谈。面对崛起的激进派恐怕也不得不以激进的方式去解决。皮克西斯之所以错误估算是因为帕拉迪岛迎来了古今之变,从前现代社会过度到现代社会,前现代社会智慧难以应对现代问题,甚至还会受到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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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皮克西斯身上,能看到他作为驻屯兵团个体命运的忧患意识,驻屯兵团差不多作为食税群体的最低阶层,虽然待遇与入职门槛都可能最低,所以成为很多普通人竟相跻身之处,虽然也许是不错的选择,但是一旦王政面临财政危急被迫下决心断腕,就很有可能进行大刀阔斧的裁撤,而驻屯兵团作为致胜联盟最外围自然是首当其冲,假设我们自己是驻屯兵团士兵如果没有过硬的水平或背景,很可能就要丢掉饭碗,所以在工作期间好好的磨砺几项擅长或者热爱的技能,降低被裁撤的风险,或者提高被裁撤后进入劳资市场的竞争力,毕竟机会还是更青睐有准备的人,其次理解并运用两个理由,有助于我们在社会中避雷,在心理学概念中“自我披露”是指个体与他人交往时,自愿展示自己真实想法,观点,情感等,通常一个成熟的人不轻易将这些示人而如果他愿意,很有可能信任或者拿当自己人了,或者表明是局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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