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奶茶

小时候的我是一个十分克制的人，不知是为何克制，因为节约还是因为希望自己不会让大人烦恼，也许两者皆有。总之就是近乎偏执狂的克制。

大约是小学的时候，有很多流行的东西，那时是三年级的夏天，弟弟出生不久，家里十分拮据，学校周边开起了好多家珍珠奶茶店，炎热的中午，零花钱富余的同学会在上学路上买一杯冰奶茶，我偶尔和同学同行，看见奶茶店的老板把塑料杯底扣上一勺黑溜溜的珍珠，从冰柜里捞出一大勺奶茶汤盛在塑料杯里，然后封口，擦上吸管，递给同学，看着珍珠随着她的吮吸在吸管里上下滑动，就觉得口水快要流了出来。

可是我一直没有去买，似乎当时并不觉得自己有买一杯奶茶的权利或能力。也就从来没有把这样的思想化为行动。

一直到后来，快要小学毕业了，那时奶茶店已经蔓延到了我家附近的小区楼下，但味道也参差不齐了起来。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开始转行卖起了烧烤。我才想起来，原来我一直没有喝过一杯珍珠奶茶。

于是在和爸妈弟弟一起逛完街的某一个周末，快要到家的时候，当我发现了一家隐蔽的奶茶店，我鼓起勇气对他们说我要去买一杯那个东西，他们感到诧异，“这是什么东西呀，是你们学生现在流行的吗？”

我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了过去。

“你要什么口味”奶茶店老板问。

看着花花绿绿的菜单，原来奶茶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花样，我一定要好好挑一挑。

我思考了两分钟，“苹果味，热的”。

老板也许是个新手，完全不同于学校门口奶茶店老板的娴熟，在我们一家人的注视下，10分钟后，才做好了一杯奶茶，颜色淡绿，拿在手上也像是快要冷掉的温度，但我还是掏出了自己存下的零花钱。

“这是我的第一杯珍珠奶茶”我想，真是富有仪式感的一次购物。

我终于喝了起来，珍珠并不软糯，不甜还有一点硬，奶茶的味道也很一般，甚至已经快凉了。

“但是这是我的第一杯珍珠奶茶”我想，看着珍珠在我嘴下的吸管里上下滑动。

“就这一杯要卖这么多钱？这绿绿的...你们学生现在的口味真奇怪”耳边传来爸爸调侃的声音。

他应该是在开玩笑，但是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不知道如何辩解。

我默默地坚持喝掉了那一杯奶茶的一半，然后扔掉了，“这么浪费啊”不记得是爸爸还是妈妈的声音，我只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作怪，冷冰冰的，十分难受。

后来我就患了胃肠性感冒，腹泻了三天。

然后再也没有想过要喝奶茶。

我承认，我的童年过得并不快乐，却大约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大概不知快乐为何物，一直认为不为大人增添烦恼才是小孩子该做的吧。这些也并不是我的家人教给我的。

除了奶茶，我曾经牵挂过好几年的小物件小零食，到小学毕业，也并没有去买，我记得有段时间我每天去小摊上看一串红色的爱心编绳，粗粗的带光泽的红线编织在爱心形状的铁圈上，十分好看，但并没有什么用处，是的，“并没有什么用处”，我抚摸着它的时候想，“买了也没什么用，要一块钱呢。”，直到有一次，卖红绳的老奶奶突然说了话“小姑娘，喜欢就拿去吧，我只卖你一毛钱”，我猛地抬起头，像是被人看穿一般，“噢，我明天就拿钱来买了”我故作镇定地说，然后快步离开了。

第二天我并没有拿什么钱，即使我的零花钱已经存到了三位数，后来我每次放学都绕过了那个小摊，直到它再也没有出现。

或许是小时候的过于偏执，工作之后也不免克制，直到后来跟朋友待一起久了，她或许是看不下去我如此纠结，总跟我说“喜欢就买”，我便像得了什么赦免，冲出牢笼般地果断花了钱，心里也舒坦了许多。后来便也逐渐放肆了，甚至会听到她说，“我觉得你总是对自己特别好，给自己好多东西，管它有用还是没用，你看你买的这几个杯子，有啥用？”，“好看啊”我逛着淘宝头也不回地说。

第一杯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