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很胖,140斤。
大姐很壮,身高165。
大姐其实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哥,底下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两个哥哥读书,到大姐的时候,家里没钱支付学费,家务活没人做,弟弟妹妹需要人照顾,大姐读完三年级就被辍学了。大姐懂事,学习成绩好,读了三年做了三年班长。大姐辍学,班主任来找了三次,校长来找了一次,校长答应减免大姐的学杂费。父母眉头皱着,大姐眼泪汪着。最后校长和班主任摇着头叹息着离开了。大姐辍学后,只哭不闹,经常目送背书包的学生,直到人家走远。
大姐成了家里的劳力,从跟父母屁股后面帮忙,到成了家里的劳动主力。大姐能干,十二岁锅上灶下的活难不倒,做出的煎饼人人夸,自己穿的鞋子自己做。大姐脾气好,兄弟姐妹之间有点纠纷都愿意让大姐决断。大姐刚进十五岁,媒人就踏破了门槛。为了帮助家里,大姐熬成了大龄。大龄的大姐选择了后来的大姐夫,大姐夫体贴人,多年来毫无怨言的帮助大姐家干活。
父母愧对大姐,哥哥感激大姐,弟妹依赖大姐,全家都叫她大姐,后来熟人也都忘记了大姐的本名,称她为“大姐”。
哥哥弟弟妹妹们都读完了书,各自成家立业。大姐似乎舒了一口气。
大姐只有一个孩子,本来她可以有两个。她说,养孩子太累了,还是一个吧。但大姐好像一直在带孩子,哥哥家的,弟弟家的,妹妹家的。孩子们喜欢她,逢年过节聚到一起,他们粘着大姐,要听各种乡村传说故事,讨要各种吃食。小侄子问:大姑,冬天我们都吐出气,夏天怎么不吐气啊?大姐一本正经:夏天天热,我们没气了。说得小侄子一脸懵逼。侄女要粉笔,要给小朋友当小老师,农家哪有粉笔啊。大姐用面粉用糯米粉就是做出了粉笔。外甥女不爱吃饭,大姐在面粉里加入了菠菜汁、胡萝卜、黑豆汁、红豆汁,包成七彩饺子,一个个都吃得不愿意回家。城里的小外甥捏着小鸡小鸭搞不清真假,大姐蹲下来悄悄的说:你看着它的眼睛,对你笑的就是真的。小外甥捏了一上午,捏昏了两个也搞不清哪只鸡鸭对他笑过。
居家过日子,难免遇事。遇事,大姐就成了全家的主心骨。大哥被举报贪污,惶惶不可终日,躲进了大姐家。大姐把他推出去:没惹事,你不要怕事;惹了事,你也躲不过。堂堂一把手,怕什么,大不了回家跟我种地,老天饿不死瞎眼雀儿。虚惊一场之后,大哥倒是常常回家陪姐姐种地:人啊,不能忘本,不忘本,就不会做坏事。二嫂是个富二代,娇生惯养,回婆家就挑三拣四,二哥在丈母娘家抬不起头。大姐上门一顿吵,从此隔三差五,二嫂得让人托东西回来,说是大姐拯救了她的灵魂。弟弟倒省心,妻子却是个病秧子,大姐几乎成了他们家的保姆。妹妹呢,学人家劈腿,新欢未成,旧爱已失,天天躺大姐家疗伤,还嘲弄大姐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真爱。大姐不气不恼,给大姐夫炒个花生米、斟上小酒,灯光下商量着下半年地里种点什么。
大姐不是铁打的。大姐体检的时候,各种问题。兄弟姐妹们面面相觑,让大姐不要干活了,好好养身体。大姐看得开:活着,活着,不干活,还是活着吗?乡下人没那些讲究,只要不要命,就不算有病。说是这样说着,大姐也开始“养生”起来:每年做好五谷杂粮粉,各家送送,自己吃吃;菜园里的菜多样化起来,尽量不打农药。大姐学会了上网,按照网上的养生法烧饭吃饭,有时还自嘲的笑笑:吃了一辈子饭,才知道都吃错了。大姐还学会了各种大妈舞,把体重减轻了十斤。大姐成了基督徒,每个周末去做礼拜,逢人就讲:以前就知道干活,到教堂聚聚,身里心里都感觉好多了。
孩子们大了,兄弟姊妹们安生了,父母老了。兄弟姐妹们上班的上班,做生意的做生意,谁能有空陪父母呢?大姐啊!父母觉得理所当然,兄弟姐妹们觉得理所当然,大姐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母亲有时会和大姐聊天:我这辈子,多亏了你啊,我们全家对不住你。大姐说:这是命。母亲又说:真有命,下辈子我让你上学。大姐:真有下辈子,我不当大姐。
父母都长寿,走得也很安详。父母走的时候,大姐哭得很厉害。大家都说,从来没看到大姐这样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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