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顾太清迅即从怀里抽出一个几寸见方的锦盒,低喝道:“大阿哥,难道非要妾身将这锦盒的秘密抖搂出去吗?”
载钧死死地盯着锦盒,片刻,阴阴一笑:“侧福晋尽管打开!”
太清道:“到那时,大阿哥的身世秘密,王位是存是废,都不能怪妾身无情无义了!”
载钧陡然一惊,随即目露寒光:“什么拙劣的把戏,还来诓骗本王?”
他向众人挥手,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载钧亲随当中走出一人,伏在载钧耳边低声道:“小王爷,老王爷在世,受这女人蛊惑,对她万般宠信。若是王爷听了她的谗言,有意留下什么不利于小王爷的凭证,让她威逼小王爷,以求自保,也未可知!”
载钧固执地道:“本王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惧怕疯人乱咬?”
那人又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万一她手中真有连小王爷也不知道的惊人秘密,岂不坏了大事。小王爷应该釜底抽薪!”
载钧怒道:“你难道要我硬抢?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庶母!”
那人道:“放掉姓龚的,免得逼急了侧福晋。待日后松懈了,再图锦盒。”
载钧沉思良久,向众人喝道:“放下他!我们走!”
顾太清连忙扶起被摔在地上的龚自珍,急切地道:“定庵先生,你速速带着锦盒,逃离京城!锦盒在,顾太清无忧,先生也会平安。如今大阿哥心思放在锦盒上,不会立即对付先生!这正是你出京的机会。”
龚自珍忙问:“锦盒里面究竟是什么?”
“不要问,但记着,你切莫打开它!”
龚自珍泪欲涌出:“太清,你怎么办?”
“黑夜漫漫,人孤梦多。他日梦里相逢,只要先生还识得尘面鬓霜的太清,你我再叙旧情吧!”
龚自珍揽住太清的肩膀:“我怎么可以这样离你而去?”
太清推开他:“儿女情长,徒增烦恼,当决不决,反受其害。定庵若是真男儿,就上路吧!”
龚自珍揣起锦盒,转身而去。
出了太清的小院,龚自珍扫视四周,看到不远处三三两两立着几个闲人正向他窥视。他周身一阵颤抖:看来小王爷猜出了锦盒的下落,要对龚某人下手了!
他急中生智,发足便往人烟稠密的村镇狂奔。到了村镇,找了一辆马车,匆匆忙忙赶回。到了家中,他立即命令家仆赶快收拾行囊,连夜出城。
凄冷的夜色,主仆二人悄悄走向了大街。
秋雨象一把生硬的梳子,刷着大街上的残柳,也刷着脚下的碎石。街道上行人稀少,几处青楼酒肆还在灯火招摇。
奔波了半日,筋疲力竭的龚自珍睃视着四周,想找个地方歇息片刻。这时,家仆轻轻地推他一把,颤抖着说道:“先生,后……后面有……有人……”
龚自珍连忙回头,只见几条黑影鬼魅一般飘在不远处的暗影里。他脑袋一阵轰响,四肢顿时僵硬了一般。
家仆拽起他疾奔,拐了几道街道,二人驻足喘息。龚自珍轻轻回头,见那几条黑影仍然如影随形。
家仆颤颤惊惊地问:“那些黑影是人还是鬼啊?”
龚自珍并不理会,只是绝望地喘着粗气。家仆更加恐慌,拉起龚自珍,又要狂奔。龚自珍挣脱他,低声喝道:“住手!”
家仆急道:“黑影过来了,再不跑来不及了!”
龚自珍道:“我们能逃向哪里?我们又能逃到何时?这些人之所以不肯下手,只是因为不敢在大街行凶,一旦我们离开闹市,灾祸便会临头!”
家仆几乎瘫倒在地,哀嚎道:“那可怎么办呢?”
龚自珍又迟疑片刻,拉起家仆,拐向了另一条街道。
家仆问道:“先生,这是要到哪里?”
龚自珍闭口不语。二人踏践着一路水花,跌跌撞撞直往前奔。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片轩昂的屋宇,大门口挂着灯笼,灯笼上书写着几个大字“钦差行馆”。到了钦差行馆近旁,二人看见四周街口门廊密密匝匝地布满持剑执戟的卫士。二人脚步未稳,早有卫士蜂拥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龚自珍气喘吁吁地说道:“在下龚自珍,是湖广总督林则徐的故交,今有要事面见林公,请速速通报!”
钦差卫士见二人蓬头垢面,形迹尴尬,严酷地将二人推向一旁。
突然,从行馆里走出一位公子,他恭敬地问:“是龚定庵先生吗?家父有请!”
龚自珍连声道谢,忙随林公子入内。
林则徐从湖广总督任上被召入京,被委任钦差大臣,南下禁烟,不日即将起程。夤夜时分,仍被文牍案卷缠身。他听到行馆外有人汗出龚自珍的名字,即刻命儿子打探。他猜想,这个名震四海的老朋友夤夜来访,肯定是为南下禁烟而来。
龚自珍向他提出了避难的请求,这令林则徐既震惊又为难:南下禁烟是国家大计,关乎到大清江山社稷,关乎到几万万苍生的安危。而龚自珍与皇室的恩仇,只是个人私情。他林则徐若是不识大体,眷顾私情,收留龚自珍,一旦被政敌抓住把柄,到皇帝面前煽动是非,禁烟大计必然受阻!况且,荣亲王的刺客必定跟踪到此,自己已经脱不开干系。可是,面对沦落到此的老友,他又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思忖良久,林则徐一击书案,说道:“定庵兄,只能如此了!还需定庵兄换去原来的衣衫……”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卫士将龚自珍主仆推推搡搡地逐出行馆,主仆二人低声骂骂咧咧地朝远处逃去。没逃出多远,二人又发现了那几条黑影,鬼魅一般追赶过来。
主仆二人发足狂奔,黑漆漆的街道上,溅起一片片巨大的水花。水花过后,二人的身影倏然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几条黑影立在主仆消失的地方发呆,其中一个低声道:“这两个混蛋,难道偷吃了钦差大臣的仙丹不成?怎么一下子来了精神,逃一阵风似的?”
就在此时,钦差行馆里走出了两个兵丁。他们神色有些慌乱,步伐有些飘浮,过了很久,才消失在接口。
此刻,立在窗前的林则徐,望着二人的背影,终于舒了口气。
林公子问道:“不知定庵先生能否平安?”
林则徐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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