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从那次被发现后就没有出现过,而那片青金的玉米地已经被收秃了顶,难熬的冬天也到了。
这个冬天也是一家人最怕的,都怕阿清熬不过这个冬天。
阿清在上次受伤时伤了底子,从那过后就害上了咳嗽这个毛病,最近又是换季染了风寒,咳的更是厉害,这场病怕也只能带着过冬了。
房里一片昏暗,冷冰冰的空气冻结成黑暗,坠落或附着在角落和泛黄的蚊帐上。
阿清枯叶一样轻轻压着家里最软的破绵垫,他清秀漂亮的脸已经脱了相,颧骨顶着一张蜡黄的皮高高耸出,往日苹果一样粉红的两团肉不知所踪,只剩下深陷的两颊里藏着一窝黑暗。
阿清偏头看着床头的书,从外面难得进来一点光,将书面上的黑暗尽数逃散开去。
阿宏进来时,只见阿清趴在床沿咳的厉害,咳的眼泪不住淌,在闷粗的喘咳声里他痛苦的吐出浓痰,还未好好喘口气便又开始咳起来,阿宏把眉头挤成了山褶子,但又无奈自己不能代他受这番罪。
一阵折腾后阿清被抽去骨头一样被阿宏扶靠在床头,他粗喘着仰头咽着冰凉的空气,沾了霉点的帐子似乎在打圈乱晃,把霉点子晃成了蚊子,虽然知道这个季节是不会有蚊子的,但久咳后耳边呜嗡地蚊叫声却让阿清觉得那就是蚊子,它们一阵阵地有节律的叫,这个惊喜的发现让他开心。
“大哥,那些点点像蚊子一样。”他笑着直直盯着帐顶。
“大哥,老师说蚊子不会笑,但我觉得,它们明明是在笑,还边笑边拍肚子,我告他们,老师和阿辉他们都笑我。说哪有恶人会笑着来打杀你的。”阿清从受伤起就没再去上学,也有同学会来看他,来时阿清是极高兴的,可每次他们走后阿清都会沉默很久,阿宏干脆不让他来了。可阿宏看弟弟强撑的笑,他开始怀疑自己不该擅自替弟弟定夺。
“哥?”阿宏才意识到自己出神了。
“欸!”阿清没再说话只是定定看他,他马上便明白了阿清在等他每天一讲的故事。
“那今天讲个游侠的故事。”
阿宏只认几个字,也没读过几本书,他就是靠求人讲故事给他听,神魔精怪,野史奇闻,他都在村子小卖部边下象棋的老倌口里搜罗了个遍。可乡野村夫又能又几个好故事,奇闻怪谈左右挂嘴上的也就那点,家常新鲜事久一些的他忘了,近了的又怕落个嚼舌根的罪。
最后阿宏就去求学校李老师,李老师脾气怪,爱喝酒整日里醉醺醺的,上课时才会放下他那几只酒瓶子,有时候喝厉害了在家里撒泼,他那老婆就把他往门口一丢,天大地大任他疯去了。
他常常断酒,阿宏就跑到酒作坊里作工,也不要人家工钱,就跟人家要几两酒去哄他进故事。
阿志坐在门槛上,他已经坐了很久了,他不愿打搅到大哥故事里的剑客游侠,江湖道义,所以他选择了做一个听客。
故事仿佛在飞,而他在随故事飞,像在檐上飞跃腾空的游侠。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似乎有什么新的东西在他身体里萌芽,吞没无意识的兽。
山外面是不是就有游侠剑客,是不是就是所谓江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