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位于黄河岸边,从黄河大堤某处下一个斜坡,就来到了我的村庄,穿过村庄往南走,就来到了黄河边。
黄河大名鼎鼎,凡是来村里走亲戚又没见过黄河的,总要到黄河边看看,或者再拍个照留念。
黄河平时倒也温驯,自西向东缓缓流淌,只有在汛期,河水挟裹大量泥沙,河水湍急浑浊,浪头一个接一个冲击着河岸,随着“扑通”一声巨响,岸又塌下来一块。
但是当河水退去,露出黄褐色的河床(退去水的河床我们叫河滩),在河滩的低洼处会留下一汪汪清澈的河水,里面有鱼虾等各种水族。
随着河水的远离,各种各样的草类和灌木就在河滩上生长起来。燕麦,牛草,河柳,青蒿,白凤······许多叫不上名的野菜杂草青蒿灌木疯长起来······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沙滩上,只看见到处都是绿茫茫的,一片片绿的草,一株株低矮的灌木,转几个身,人就分不清了方向。
那时我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牛羊,所以,放学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去给牛羊割草给猪剜菜。
夏日长长,放学后太阳还老高老高,我们几个小伙伴就挎起篮子再拿把小铲子走到开阔的河滩里。
与其说是到河滩割草,不如说是去河滩玩耍。几个小伙伴相约来到河滩,先割几把草,就玩起来。
那年头没有什么游戏和娱乐,但我们会自己找乐子。
我们会脱下鞋子,比谁的鞋子扔得远,扔得高;会赤着脚在沙滩上跑,看谁跑得快;还有挽起长裤在不深的小水塘里摸鱼;最有趣的当属在水塘边上踩沙土,直到把双脚陷进去,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外拔。
记得一次我和小菊、小花比谁的鞋子扔得远,我决意要扔出新记录,脱下鞋子的脚舒服地踏在松软的沙滩上,脚底传来温热,那是因为沙滩承受了太阳一天的热情,我觉得我喜欢赤脚与沙滩有关,那种踩在上面美妙的感觉,只有你亲自试过才知道。我手拿妈妈做的鞋子,抡起胳膊转了几圈,然后猛地一掷,鞋子飞了出去,可是当我去寻回鞋子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怎么回事?难道鞋子会飞到天上不成?眼看天要黑下来,我着急得差点哭出来。
天黑下来,没奈何,我们只好回家,看着篮里的几把草,还没有遮住篮底,回家妈妈又会说我贪玩了。突然,我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注意,可以找些灌木放在篮子底部把草蓬起来,这样就不挨骂了,于是把篮里的草倒出来,胡乱弄些薅草塞在篮底。
因为丢了一只鞋,我索性赤了双脚跌跌撞撞往家里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大老远,我就听到母亲喊我的名字,我说我丢了一只鞋子,说完硬着头皮准备迎接母亲暴风骤雨般的责骂,可是母亲并没有骂我,只是叫我快吃饭。后来,我的鞋子被一位割草的老人无意中发现,原来,我的鞋子卡在了一大蓬蒿里,难怪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十来岁的孩子爱玩泥巴,我们最喜欢在河滩里水潭的边缘玩一种叫“嘬泥沙”的游戏,就是在水边沙地上用脚踩沙地,踩着踩着,本来硬的沙地就变得软起来,且有水从沙地里淅出,那双小脚就会陷在泥沙里,越挣扎越往下陷,情况就如传说中的沼泽。这时,我们就会坐在地上,然后用手来帮忙,手脚并用,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陷在泥沙中的脚拔出来,然后哈哈大笑。这其中的刺激和乐趣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童年的时光只剩下追忆,再看如今的河滩,除却缓缓流淌的河水,其余到处都是庄稼,哪里还有可以长野草,青蒿和灌木的空地?
河滩的边界就是河岸,高出河滩四五米。平时河岸好像不起一点作用,但是一旦洪水来了,它就立马承担起来护卫村庄的神圣职责。
记得我十岁那年,黄河发大水,河水已经来到了我们村子边上,村里的喇叭不停地吆喝,叫各家各户赶紧收拾东西,带上贵重物品去到大堤上,恐怕夜里河水一直涨,把村子淹了。于是,胆小的村民赶紧回家收拾,面对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怎么收拾也收拾不完,穷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东西,感叹起“破家值万贯”;胆子大的就拿几件衣服几块干粮,心想万一淹了村子,迁就几天就回来了。
那一夜,大人孩子都没有睡,狗也叫了一夜,人们都守在黄河大堤上,或站或坐或卧,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第二天,水退了下去,人们各自又回到了各自的家。
近年来,国家启动黄河滩区搬迁工程,我的家乡也在搬迁之列,随着黄河大堤以北小区新房的竣工,家乡的人民都兴高采烈地往里搬,搬出去不几天,滩区的房子就被拆除了,随着铲车轰隆隆的喧嚣声,一座座院落房屋轰然倒塌。
新区里干净卫生,有公园,有池塘,有假山……一应俱全,像个小城镇,崭新的楼房,出来进去都乘电梯,方便得很。年轻人很快就熟悉了新区的一切,并喜欢上了这里,只有几个老年人依旧怀念被拆了的村庄,和那里不用乘电梯的房子。
仔细算来,我的家乡——那坐落在黄河边的村庄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那是十九世纪末或二十世纪初,正值兵荒马乱的年代,我的祖爷爷祖奶奶为了生存就在这里开荒耕种,繁衍后代,后来人越来越多,于是村落渐渐形成。
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我不禁一阵唏嘘。永别了,我黄河岸边的家乡!从此,再见你只能是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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