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

作者: 寻棠 | 来源:发表于2020-11-29 00:35 被阅读0次

    文/辛织

    我们学过许多爱人的方式,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甜腻腻的奶油蛋糕,或是直白的情话和深深的一吻。

    它们大多浪漫,然而没有一种教会我们如何不伤害其他人。

    源自微博

    北边下雪的时候,南方那座城市还是接近三十度的高温。

    我抱着厚厚的棉衣外套,走在一堆穿着短袖短裤的人群里显得尤其的突兀。

    奈雪的茶里坐满了人,远远望去,大多是结伴的年轻姑娘,或是成双入对的处于热恋中的情侣。店员忙忙碌碌,客人还未看清模样,她们便急匆匆地忙着自己的事去了。这家店一直都是这么火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我撑着黑色的遮阳伞,倚靠在街边的路灯旁,眯着双眼,细细地打量着这座对我来说既陌生又不陌生的城市。

    似乎没什么变化。天空还是那样的天空,街还是那样的街,除了几家服装店改成了小餐馆,从前年轻的人愈发地成熟,这座城还是一如既往地活力充沛。

    就好像从没有什么伤心事发生,也从没有人离开过。

    我眯着眼睛四处瞧着,以前的事渐渐浮现在脑海,散也散不去,忘也忘不掉。如果不是燕燕新店开张,我大概是不会再回来的,即便这里伫立着我的母校。

    燕燕是个不太靠谱的姑娘,等她骑着小电驴来接我的时候,已经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了。

    “喂,大姐,好歹是你让我来给你当免费劳动力,能不能对我上心点?”我拿手不停地扇着以求这微弱的风能吹干我额头滴落的汗珠,“我还抱着棉服呢,你说说你,这是人干的事吗?”

    “诶,不是不是。”燕燕在我身边停好小电驴,极为不好意思地继续辩解,“阿织,我这不是太忙了,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吗?看你这吞了火药的样子,是遇见以前的熟人了?”

    我原本还想教训她几句,见她这般问我,喉咙里就像堵了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算不上!”

    不算熟人,却也不是陌生人,顶多算是偶有交集的厌恶对象吧。

    “谁呀?不会是蒋旭吧?”

    燕燕歪头直勾勾地看着我,妥妥的吃瓜群众好奇宝宝的眼神,看得我头皮发麻。正当我要受不住摊牌,她对着我的背就是一掌:“这个蛇精病不会还来找你麻烦吧!”

    这孩子的降龙十八掌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威力无穷,我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往前走了两步,转头面对着她:“怎么会,这都三年过去了。”

    “那他找你干吗?”

    “不是,他没找我,只是恰巧遇上,打了个招呼而已。”

    还是一个礼貌疏离略显尴尬的问候。

    谁都不会想到,曾经横冲直撞不可一世的蒋旭竟然也会有一天对着我曾经这个厌恶到极致的人欲言又止。

    燕燕的店处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带,刚到的那会儿,我还笑话她有这钱怎么不直接在市中心租个店铺,这位置实在是尴尬了些。

    那时她看白痴似的看着我,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开张的那天忙得人晕头转向。我不得不怀疑燕燕这个坑货是专门等着来压榨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的。

    店里装修古朴,周围墙上挂着木雕,木制架上放着一盆盆苍翠欲滴的绿萝,颇有民国画里的意境。

    近几年国风盛行,女孩大多喜欢这类古色古香的地方,偶尔来吃个饭打个卡,拍几张美美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也能收获一连串的赞美。

    城市那么大,人穿行其间如此渺小。我以为即便刻意寻找,我和蒋旭也没有再见面的任何可能,可我忘了两个陌生人人之间隔着六个人的说法。

    “学姐,又见面了。”蒋旭笑得纯良,然而再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曾经大庭广众下的羞辱和后来我经历的一切。

    我摆弄着放在前台桌上的绿萝,思索着这玩意儿究竟吸了谁的养分竟能长得这般青翠,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他。

    “嗯。是来吃饭的吧,桌上有二维码可以线上点餐,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找前台,没什么事的话就去陪朋友吧。”

    我等了会儿,等到以为他终于离开了才把头抬起来,谁知道一抬眼就只见他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听见我问他,他看了我两眼便又慌乱地将头转向别处,这在我的字典里大概是做贼心虚的意思。

    他说:“学姐,我们谈谈吧。”

    源自微博

    人人都说,时间会淡忘一切,是最好的疗伤药。可三年过去,每一个噩梦惊喜的夜晚仿佛鬼差手里催命的铃铛,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我那些人可怕的嘴脸和无休止的言语侮辱。我该如何忘记,又如何能对蒋旭释怀。

    他说,对不起,当初年纪小,是我太冲动了。

    这座城的天气实在是太过奇葩,从炎炎夏日到寒风呼啸似乎只要一夜的过度。我捂紧了手里那杯热奶茶嘬了一口,没有说话。

    蒋旭见我并不想搭理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然而我们实在不熟,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不一会儿便冷场了,气氛有些尴尬。

    我问他:“今年该毕业了吧,是打算考研吗?”

    嗯。

    哦,那挺好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店里还忙着呢。

    我放下手中的奶茶,正打算起身,蒋旭突然拦住我,开口问道:“学姐……你……和七七还有联系吗?”

    “七七啊……”我顿了顿,有些幸灾乐祸地问,“怎么,分手了啊,当初不是爱得轰轰烈烈吗?”

    当初那么轰动,轰动到全校的人都以为他们要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了,轰动得让我都要快以为自己真是妄图插入别人感情的小三,到处诋毁朋友的绿茶了。

    原来即便爱得再浓烈,也抵不过时间的任性打磨呀。

    “没有联系了。以前的人都没有联系,如果你想找人,劝你还是别来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

    七七啊,还能有什么联系呢,当初伤我最深的人。

    七七是我玩得最好的室友,从朋友关系来讲,她大概是那种我想要认真交往的有相同人生价值观的朋友。而蒋旭是我们的直系学弟,其实从某方面来讲,如果不是七七,我们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交集。

    蒋旭喜欢七七,然而因为工作关系的缘故,学姐和学弟终究是要处于一个被人议论的状态。

    七七不喜欢这种背后被人议论的感觉,我曾经问她对蒋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她说,蒋旭比她整整小了一岁,她绝不会和比她小的人在一起。

    想来我还是太天真了,竟然会以为在喜欢这种情感面前,会有人能坚守曾经的观念。

    “其实我以前也挺蠢的,竟然看不出七七开始在意起她在你面前的形象,也看不出你们开始暧昧不只。”

    橱窗里放着好看的欧包,草莓沾了些许奶油,粉映着红映着白,诱人至极。七七说过,奈雪的欧包很好吃,可退学之后我便再也没进过这家店,更别说尝一尝她说的很好吃的欧包了。

    我想起那次我们吹着冷风踩着月色回来,我们俩一个劲地擤着鼻涕,她说,等她有钱了,让我也尝尝它的味道。

    可几年过去,我却再也没等到她兑现。我对蒋旭说:“请我吃个欧包吧,七七以前答应过我的,还没兑现呢。”

    蒋旭看了看橱窗里好看又有创意的欧包,拿出手机随手点了一个。见我坐了下来,他便也坐到了我的对面。

    他问,学姐,你过得还好吗?

    我往兜里揣的手顿时顿了顿。好吗?如果说三百六十五个日夜夜夜被噩梦惊醒算好的话,如果说直到现在有人在我身后说话我都以为是在骂我算好的话,那便是好了吧。

    头顶的吊灯亮着暖黄的光,如果不是我们之间气氛尴尬,我倒是要忍不住靠在椅背上好好睡一觉了。

    燕燕专属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婆娘又要开始压榨我了。我挂断她的电话,冲着已经沉默的蒋旭说了声抱歉便起身离开了。

    三年过去,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大大咧咧的二十岁姑娘,即便曾经再怎么无法忘记,我也得学会把那些痛与不甘深深的掩藏。

    燕燕说过,忘不掉就藏起来,等东西落了灰,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不得不说,这婆娘讲的话有时候还是有点道理的。

    等我站在前台忙了好一会儿的时候,蒋旭才不慌不忙地从外面进来,我猜想他大概是为了避嫌。

    我以为我们不再有什么话要说,谁知他走过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我说道:“学姐,我希望你和七七还是朋友。”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倒是在一旁忙碌不小心听见这句话的燕燕一下跳出来,冲着他嚷道:“滚你丫的,我家阿织和谁做朋友和你有屁的关系!爱吃吃,不吃滚蛋,老娘不稀罕你这客人!”

    我的燕燕啊,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脾气暴躁。我拦着她手里快要扔出去的抹布,笑骂道:“来啥事,站一边去,我又不是吃素的。”

    “我以为你单纯是来和我道歉的,没想到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干涉我的交友,你以为你是谁?”

    我冷冷地看着他,并不想承认直到现在我都还一直记得七七的喜好。

    从受精卵开始,我在这个世界整整经历了二十四个春秋冬夏,却依然读不懂人心,学不会该怎么和他人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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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门口挂着的招财猫风铃响起,有客人推门进来。见钱财驾到,燕燕两眼泛着绿光赶紧跑去招呼客人去了。

    店里热闹,刚刚的动静已有好些人朝我们看来,我受不住,拉着蒋旭上了二楼的空包厢。

    小窗没有关拢,凛冽的寒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冷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更别说此刻冷得我直发抖了。

    我开门见山:“还记得你做过什么吗?”

    “我记得是在食堂的时候吧,那时候你做了什么呢,好像不仅扇了我一巴掌,还对我破口大骂,说我是人见人嫌的婊子吧。对吗?”

    想到那段屈辱的岁月,我禁不住苦笑了一声。我以为了解我的朋友呢,竟任由他人污蔑我,甚至添油加醋,明明她知道,我也害怕被人非议呀!

    “你不了解我,没关系,反正我也不稀罕你了解。可七七不一样,她了解我,她知道我有些脸盲,相比于记住他人外貌更善于记住他的姿态,她知道我不善于社交,所以和你们俩走在一起我从来都是我们日常的说话方式。”

    “你不懂,没关系,可是她懂。但她不也一样任由你辱骂我,任由别人以讹传讹吗?我怎么原谅她?你说,我要怎么继续和她做朋友。”

    蒋旭皱着眉头,眉间竖起两道深深的折痕。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是怪我没脑子还蛮不讲理,又或是想着要怎么反驳我,都无所谓了,这次之后,我们或许再也不会见了。

    蒋旭看着外面飘起的小雨,说:“可是,她很想你。”

    想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当初选择了视而不见,那现在也继续视而不见好了。”

    “我于她于你们而言,满打满算顶多也只算人生的一个过客。既然没有真心当做朋友过,那也不必在惦记了,何必徒添烦恼呢。”

    我不知道我于七七而言究竟算什么,是朋友?还是关系随时可以崩裂的室友?又或是什么也算不上。

    天色渐渐朦胧,这座城市开始起雾了。街道两旁的路灯逐渐亮起,暖黄的灯光穿过雾气而来映在蒋旭的眼睛里,像是燃起了万千光华,可惜,终究只是泡沫幻影。

    结了账,他和朋友离开了。走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眼里,似乎仍藏着千言万语。

    曾经有人问我,大雁南飞是为了寻找合适的环境度过一整个冬天,我这个极度怕冷的南方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往北?

    为了什么呢?也许是因为蒋旭,也许是因为七七,又或是因为这座城留给我的总是一些伤感的回忆。

    但是今天,我想南方的麻雀拼了命的北飞,大概是为了自己吧……

    -End-

    投稿: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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