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盘中的水波蛋映在粗陶盘上。两个水波蛋、一杯美式咖啡,不像男生该有的饭量,但素减的确一向只吃这么多。
我有一次送外卖去附近的写字楼,正好碰见了他。在狭窄的电梯间里,我闻见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干燥而温暖,如壁炉里将熄未熄的杉木香气。当时他正低头听着耳机,并没有认出我来。他外套的袖子上沾着细软的猫的毛发,在电梯间的气流下摇摇欲坠,我在要不要帮他摘掉的念头里挣扎了一阵子,电梯传来“叮”的一声,他出去了。
傍晚他来店里,如常地点单。我从未与他搭讪过,说些“还是昨天那样吗”之类的话,我习惯沉默,习惯听他说话时音节上的韵律,沙沙如风吹过草坪。
夏天他穿没有图文的纯棉黑色T恤,冬天系黑色围巾、穿薄的黑色外套,整个人清晰如铅笔画。他养了一只猫,我见过他提着猫粮匆匆过马路的样子。穿黑色衣服的时候,他衣料上显出丝丝的白色毛发,我想那应该是一只很黏人的长毛猫,雪白、碧眼,被他抱在怀里,无限宠溺。
我小时候也养过猫,被人用纸箱装着丢弃在楼下的女贞树丛中。寒冬天气,小猫都还没有断奶,糯糯地挤成一团,纸箱里有腥臊的猫尿味,湿漉漉直熏人的眼睛。小小的我把手探进去,便有毛茸茸的脑袋过来顶我的手心。
那一刻,我决意要把猫抱回去,挤空眼药水的瓶子,灌上奶,一天几次地喂。长大后才知道牛奶是不能喂猫崽的,然而那时小猫竟都很争气地活了下来,一只只东扭西歪竖着狸花色的尾巴,在放学后围着我“喵喵”地叫唤。
有一天那个男生进来,臂下夹着一盒W牌的猫粮。
点完餐,我迟疑片刻说:“这个牌子的猫粮成分不好,猫吃了容易得结石。”
他便说:“这个不是喂猫的。”
“咦?”
“家里有一只小狗,很喜欢吃猫粮。”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心里讶异,想起世界上奇奇怪怪的事也不止这么一桩。
“那么,买好一点的猫粮给它吧。”
那男生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领了餐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我很想问问他衣服上细软的猫毛是怎么回事,然而却开不了口。我要怎么说呢?
你养着猫的是不是?我和你一起搭电梯时看到过你衣服上有猫毛来着。如果他辩解,我就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知道猫毛和狗毛的区别。
可这样的说法对一个陌生人来说实在太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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