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我们太聪明了而失掉了智慧
在理想情况下,人的知识结构应与现实的结构相符。在最高层次的是最纯粹的理解的知识;在最低层次的是操纵的知识。要决定该怎么做事的时候,需要的是理解的知识;要在物质世界有效地开展活动时,则需要操纵的知识。
要成功地采取行动,我们就得知道,不同的做法会带来何种后果,以便从中选择最符合我们意图的做法。可以说在这一层次学习知识的目的就是为了预测和控制。
科学的追求就是深思熟虑,为了行动拟定方案。每种方案都是一个这样的条件句:“如果你想实现这个或那个目标,就采取这样那样的步骤。”这个句子应该尽可能简明扼要,不要附带任何并非十足必要的想法或概念(奥卡姆剃刀原理)。其指示应当精确,尽可能不要给操作者留下判断的余地。方案的检验是纯实用主义的,比如要证明是布丁,就尝尝看。
这种科学的完善纯粹是注重实效的,是客观的。即不以操作者的性格和兴趣为转移,也不可测量,不可记录,不可重复。这样的知识是公共的。有些时候它甚至可以被坏人用在邪恶的用途上,任何人只要设法掌握了它,就能获得力量。难怪人们总想将这种公共知识的某些部分秘而不宣!
在更高的层次预测和控制的想法变得愈发令人厌恶,甚至荒唐。通过努力,对超越人类的层次有所了解的神学家从未有过片刻预测,控制或操纵的想法。他所寻求的无非是理解而已。可预见性会让他感到震惊。任何可以预见的事物都有着固定的本质。而存在的层次越高,其本质的固定性就越弱,弹性越大。
在“神凡事都能”(《圣经·马太福音》第19章第26节),氢原子的活动自由则是极其有的。因此无生命物质的科学,如物理、化学和天文学,都可以获得堪称完美的预测能力。它们可以变得并臻于完美,就像力学所宣称的那样。
作为物理-化学系统,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预测的;作为活生生的躯体,可预测性就低了一些;作为有自我意识能力的人,则几乎是不可预测的。不可预测的理由并不在于研究者缺乏契合,而是在于人自由的本质。在自由面前,操纵的知识是不可能适用的。但理解的知识是必不可少的。后者从西方文明中近乎彻底消失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对传统智慧的全面忽略。
原本西方文明曾像世界任何地方一样,是智慧的宝库,但近三百年来的不均衡发展,使西方人变成了手段上的富人,目的上的穷人。他的知识层级结构失去了顶端的头部,他的意志陷于瘫痪,因为他失去了分辨价值高低的基础。那么他的最高价值是什么呢?
当一个人主张某件事本身就是好的,而不用更高的善来为其证明时,他的最高价值就实现了。现代社会为其多元化感到自豪,很多事都可以说成是本身就是好的,很多事都可以成为目的,而不是为了实现一个目的的多重手段。他们有着同样的等级地位,都被赋予了同样的优先性。如果说某件事无需证明就可以称作是绝对的话,那么现代社会表面主张一切都是相对的,实际上却在崇拜很多的绝对。要将它们逐一列举齐备是不现实的,暂且不提。
如今权力和财富被看做本身就是好的,只要它们为我所有,而不是为别人所有,除了权力和财富,还有知识本身,行进的速度,市场的大小,变革的速度,受教育的程度,医院的数量等等。事实上,这些神圣不可冒犯的事物无疑是真正的目标,而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
艾蒂安·吉尔松评论道:
在知识世界的地狱里,对这种罪行有种特殊的惩罚,就是重新倒退回神话时代……失去了基督教上帝的世界,就像那个还没有找到他的世界一样,就像泰勒斯和柏拉图的世界一样,我们的现代世界“满是神灵”。有盲目的进化论,目光敏锐的直向进化论,乐善好施的进步论,还有其他一些神灵,它们的名字还是不提为好。如今人类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群“异教徒”,干嘛还要毫无必要地伤害他们的感情呢?不过我们还是有必要认清这一点:人类注定要在新的科学,社会,政治神话的魔力下生活,而且受其影响的程度一定会日渐加深,除非我们果断地驱除这些令人头昏脑胀的观念,他们给现代生活带来的影响正在变得让人害怕……因为诸神混战之时,人只有死路一条。
有这么多的神灵彼此竞争,都声称自己是第一位的,没有至高无上的上帝,没有至高无上的善或价值。其他一切都要证明自身的正当性,社会将会不可避免的陷入混乱。现代世界充满了这样的人,吉尔松把他们描述成“为伪不可知论者……兼具科学知识和好交际的慷慨大度,又完全缺乏哲学修养”;他们无情地利用操纵的科学的威信,让那些试图重新发展理解的知识而恢复人类知识大厦完整性的人气馁。
驱使他们这样做的动机是恐惧吗?
亚伯拉罕·马斯洛提出:对科学的追求往往体现出一种防御心理。他首先是一种逃避焦虑不安的保险哲学、安全体系、复杂方式。在极端情况下,他还会是一种逃避生活的方式,一种自我遁世。不论实情是否如此,都无疑存在着一种迫切的逃避愿望,想要逃避传统观念上的人的责任和义务,而忽视这些责任和义务可能是有罪的。
尽管现代社会充满混乱和痛苦,但几乎找不出什么观念比罪的观念更让人难以接受。不管怎么说,罪究竟是什么意思?教义上说,它的字面意思是射箭时没命中靶子,指没能实现人生目标,而这场人生可以给人带来无可比拟的发展机会,巨大的机遇和特权。佛教徒所说的“难得”就是这个意思。
教义所说是否属实,不是任何操纵的科学所能判定的,只能由让人足以创造理解的科学的最高能力来判定。而如果理解的科学的可能性遭到全面封杀,那么最高的能力永远也得不到运用,并逐渐衰微,那么透彻理解人生,并且实现人生目的的可能性也就消失了。
威廉·詹姆斯在这一点上说的没错:这件事对我们每个人而言,首先都是一个意愿的问题——正如传统上都把信仰也视为意愿的问题一样。要不要道德信念这个问题是由我们的意愿决定的。我们的道德偏好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还是只是古怪的生物学现象?能让事情有利或不利于我们,但其本身并无差别?
对这种事你只用智力如何能判断的出来呢?
如果你的心不想要道德实在论的世界,你的头脑就绝不会让你相信这样的世界是存在的。的确,靡非斯特式的怀疑论要比任何严格的理想主义,更能满足头脑的游戏本能。
现代社会倾向于对需要人的高级能力的一切都持怀疑态度,唯独对几乎什么都不需要的怀疑论,不加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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