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与嫁得好

办公室里，总有一些太太们聊老公，聊婆婆，聊宝宝，难免会引起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今天办公室里因缘际会，开展了一场关于“干的好与嫁得好”的议论。大家都表现出了非凡的口才，一时间讲故事的眉飞色舞，听故事的津津有味，好一派不务正业的模样。

这不，A太太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口沫四溅:“哎哎哎，知道不知道，小Z近段时间谁见了？没有吧？你们知道去哪儿了吗？不知道吧！我给你们说……”

没等A太太话音落，B太太听到谈论小Z，兴致就提来了。B太太经常这样，一提起离婚啊，小三啊什么的话题，兴致往往很容易来。B太太问道:“对了，小Z不是前段时间离婚了吗，怎么，又复婚了？”

“看你这话说的！”打断B太太讲话的，却是近来正在和自家老公冷战进行到相持阶段的C太太。自从她和老公半个月前战火燃烧起来之后，她就不待见大家提有关老公的话题，哪怕是范冰冰的老公李晨，哦，也就是她的梦中情.人也不行。今天她刚开始的时候很安静，思想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现在回过神来，却是正好赶上。“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离婚了再复婚，复婚了再离婚，把民政局当自家厨房啊？破老公有啥好的，我就不明白了……”

“哎哎哎哎哎，说着玩呢，别带着情绪，你恨你老公，大家都帮你恨，可是人家老公没惹你，你何必呢……别生气啊你（对B太太），她不是故意的！咱接着说小Z,好不好？”A太太毕竟是中层领导，很懂得谈话照顾大家情绪，在这话题即将跑偏的时刻，及时力挽狂澜，避免了一场办公室的唇枪舌剑。

“咱接着说小Z，说小Z。你们知道吗？小Z现在可出息了，她调离咱们这儿了！去哪里了知道吗？去省里了！去市里xx局了知道不知道？”A太太说话，喜欢一句一个设问，很能勾得住听众的心理，让人思想不能抛锚。

“啊？这么厉害！”BC几乎异口同声。

“知道为啥能调离这儿不？不知道吧！我给你们说，人家前一段时间在微信上聊来了一个大人物！听说悄悄结婚了呢！”A太太最喜欢的话题就是大人物，大人物的衣食住行都在她的视线之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练就的火眼金睛。

“你们猜猜，是个什么大人物？”看到BC两位太太瞪大眼睛正来兴致，A太太不禁一阵兴奋，她顺势一欠身把自己堆放在了办公桌上:“人家呀，听说是市里某大领导的秘书！”

“我当时什么大人物呢，原来是个破秘书！”C太太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已经忘记了自己和自己那个破老公的事儿，被大人物给吸引了，现在又回过神来，暗地里怪罪这个破秘书太扫兴。

“破秘书？你知道个什么呀，可千万别小看了人家这个破秘书！有句话说什么‘领导的脑袋长在秘书身上’，懂么！”B太太不失时机地回应一句，算是报了C太太刚才给自己的老公戴的那顶“破”帽子之仇。

“哎对了，就是人家这个秘书老公，能量大着呢！我听说啊，局里L领导亲自打电话给咱们的老大，把小Z的情况一讲，咱老大点头哈腰的就把小Z的调动给办了！你们说说，人家小Z牛不牛？牛不牛你们说说，啊！牛不牛！”

“唉，要不人常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呢！’”B太太说着，无意间朝正在电脑前打字的D太太那边望了一眼，却不料正好和D太太瞬间抬起的目光相遇，B太太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你说怎么就能那么巧，不早不迟，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你说说自己胡乱看啥呢！看谁不好，偏偏看她！……坏了坏了，人家肯定误会了……”B太太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这个目光有点太不检点，在用了两秒钟的时间进行深刻反思之后，马上满脸堆笑地转换了话题，开始主动谈起了D太太:“就像咱们小D ，老公在家当个作家，动动手指，要啥有啥，名利双收，多好啊！”

B太太说着，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D太太。D太太继续打着字，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来是对B太太刚才的目光并没有太在意。

“就是就是！”A太太不失时机地随声附和:“对了，小D，你老公前些天发表的长篇小说叫啥名字来着……《一吻定情裸也嫁》！写得太好了，给我们说说，是不是写的就是你俩谈恋爱的真事儿？”

D太太头也不回，双两眼依然盯着屏幕，双手也没有停下:“都是瞎扯呢，千万别信，就他那样，哼……”D太太摇了摇头。

不知怎的，此时办公室突然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A太太想起了自己的老公。不知道这半个月来他都在哪里过夜。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家里的床好像也在变得宽敞。她上完班回到家，厨房看看，冷锅冷灶，不想做饭；孩子的卧室里看看，一切都还是留学英伦离开时的模样；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连头条也不想翻，抖音也让她笑不出来。死人……

B太太想起了自己的老公。当初觉得他长得帅，不顾父母反对执意要嫁，嫁了才发现这个帅哥除了帅之外一无所有，一无是处；除了用帅欺骗小姑娘的感情和身体之外一无所能，一无所长。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劈，劈，劈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和他去了民政局。在走下民政局台阶的那一瞬，她看到他阳光下忧郁的眼神，立马就后悔了。眼前的这个大男人，就像一个迷了路的大孩子。而她自己，就像邻家热心的大嫂。如果不给孩子一个拥抱，感觉自己有点不忍……不然哪有离而合，合而离，再复合这样的奇葩故事……

C太太想起了自己的老公。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八卦消息，他回到家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摔摔打打，口里嚷嚷着丢人绿帽子之类的脏话，不会喝酒的他硬要给自己灌上一瓶多，躺在地板上撒泼打滚，想跳楼却怎么也爬不上窗台……想到这里，她不禁在心里一阵冷笑！没出息！别说老娘没有红杏出墙的心思，就是有，量他这个窝囊废也不能把自己怎么地！但是这大半夜的闹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第二天大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儿都不对了。酒醒了又哭鼻洒泪地道歉，真没出息……

正在此时，C太太的电话响了，是E科长的。她急忙接通:“科长……”没等她问话，E科长直接说:“来我办公室，现在。”她“哦”了一声，话音未落，电话那边已经挂了。领导的话就是命令，她必须去。

于是她急忙对姐妹们挥挥小手:“一会儿再聊啊！”然后就开门离去。

AB两位太太对视一眼:“去找她的大黑牛了，哈哈哈！”

D太太听见了，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她停下打字，甩了甩酸疼的胳膊，扭一扭肩膀，突然她顿悟了，哦，大黑牛，不就是李……这俩人也太会传闲话了！“你俩说谁都行，别扯这没鼻子没眼的事情，凭空污人清白……”

“污人清白……哈哈……我就问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啊？污人……”

正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开了，两名身着警察制服的人进来:“谁是xxx？”

几个太太吓得不轻，愣了一下，A太太才回答道:“哦，她刚刚还在，被领导叫去了……”

警察走后，AB两位拍着胸口直喊“吓死了吓死了”，D太太冷笑了一下，不禁从鼻子里哼出了声……

D一边打着字，一边在心里埋怨着自己的老公。她终于明白过来，她办公室的这些姐妹在谈论小Z嫁得好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让她躺枪了。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不就是讽刺我嫁得糟嘛！D太太暗想。……怎么会？看看B太太的那个眼神就明白了！

“不就是老公帅点，有什么了不起，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小姑娘，良心都烂成什么了，身体都脏成什么了，这人也不嫌弃，呸……”D太太在心里诅咒着B太太，然后觉得其实A太太和C太太也不是什么好鸟！“是，我老公是辞职了，那又怎么样？是坐在家里写小说，那又怎么样？实话告诉你们，小说里面写的，就是我们谈恋爱的真事儿，那又怎么样？就是要你们羡慕！比小说里写得还要精彩一万倍的故事还有呢，想听吗？……我老公，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我爱他，我觉得自己嫁得对，有钱有权有什么了不起，不是照样守空房，被人劈……”

下班了，D太太抬起头来的时候，AB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C太太自从被领导叫走后就再没回来。D太太走出办公室，单位门口扫了单车，骑着在人流中穿行时，她忽然想起了那两个警察。警察找C太太做什么？……想着这个无聊的问题，虽然也没有答案，但总算一路不无聊。

一口气走上五楼，敲门。她知道老公在家。没有人开门！好啊竟敢不给老娘开门！……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她开始拍门，后来就是用脚踢。“开门！死了吗！”她不禁大吼一声。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这该死的声控灯，大白天也敢亮！……

“哟，这是咋啦宝贝儿？发这么大的火？”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愣了一两秒钟。他像是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一手提着一大兜的蔬菜水果，一手把手机递给她:“帮帮忙拿着！”她的眼睛里含着泪水，扭过脸去:“不！”“唉！又生气。又忘带钥匙了吧。”他摇摇头，把手机塞在嘴里，用牙咬着，腾出一只手来掏钥匙。

门开了。书房里一片狼藉，客厅里一片狼藉，厨房里还是一片狼藉，卫生间……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涌出来的同时，窝在心里的话也喷薄而出:“窝囊废！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了你……”自从被领导调整了岗位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但为了不影响他的心情，她就憋呀憋，一直压抑到现在。终于可以发泄了！她把自己这些天来心里想的，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还有看到的种种种种，都吼出来了，眼泪也像长江黄河，汩汩不息。趴在沙发上，抱着靠枕，边哭边含混不清地说着。而他看到此情形，就悄悄地走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住了口，才发现天色已晚。客厅已经打扫干净。她走进厨房，他正在炒菜，油烟呛得他很想打喷嚏，但他硬是忍住了。该不是怕打断她哭泣吧？好傻的老公。油烟机该换了，他曾经说等他下一本小说发表了，用稿费去买。她走上前去，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翻炒。

“哭完了？”

“嗯。”

“宝贝儿放手，别烫着你。”

“不！”

“乖，放手。”他轻轻地拨开她的双臂，起锅。

“我这傻瓜老公炒的菜花花绿绿，真好。”她想道。

小米粥，南瓜菜，小青菜，杂粮小馒头。多可爱的小馒头。

他把筷子递给她:“快吃吧！你嚷嚷了好几天了，都没给你做，我这老公当的不好，我检讨。”

“不好！就是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她笑了，突然觉得鼻子又酸了。为了掩饰，她咬了一口馒头，不料眼泪却滴在了小馒头上，晶莹剔透。

“刚才去菜市场买菜，听大妈们说咱这儿附近出了车祸，还说是出车祸这人的老婆是你单位的，你知道么？”

她摇摇头。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不会是C的老公吧。

“唉，旦夕祸福。对了，你是不是亲戚快来了？”

“啊？”她嘴里含着半口馒头，看着他，“啥亲戚？”

“你大姨妈呀！上个月不就是今天？”

对呀，是该来了。

“这你记得倒清楚！”她笑了。“没呢！”

“那也该快了吧，不然怎么情绪这么不稳定呢！呶，红糖都给你买好了，还有这个，富有诗意的七度空间！”他将那些方形包装摆在菜盘中间，像是准备要吃掉它们。

老公，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在心里说了好几遍，就是怎么也张不了口。

“老公……”

“嗯？”

“你说，一个女人，干得好和嫁得好，哪个重要？”

“这还用说，当然是嫁得好！”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对呀，女人嘛，嫁个有钱有权的人，一生吃喝不愁，多好啊。”

“那我呢？”

“你……”他沉默了。

“老公，我觉得我才是真正的嫁得好。”

“别人也许不是这么认为的。”

“幸亏别人都去嫁有钱有权的人了，才把你留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