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我不恨她

作者: 所有的自律只为一朝自由 | 来源:发表于2017-11-13 18:17 被阅读148次

    第一次见她,是我十一岁的时候。

    那年暑假里的一天上午,我和几个小伙伴正在梅香家玩扑克,“梅香,你娘呢?”有个大高个子一边粗声喊一边进了屋子。

    我抬头一看,来的这个人要比俺爹年轻三两岁,差不多应该有四十岁了吧。穿着一身宽松的蓝布衣服,粗眉大眼阔嘴巴,黝黑脸上的汗毛孔粗大壮硕,一如他(当时我还没确定来者的性别,所以此时先用“他”一字。)的身板,一头短发凌乱而干燥,带着一股硬气。

    听见梅香喊姑妈,我吓得不禁一哆嗦,原来这人是女的呀!她瞪着眼睛看了看我们几个,那眼光带着寒气,我和几个小伙伴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灰溜溜地出了屋子,像是因做错了事被老师罚站到门外一样。

    我们几个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听见她在身后大声说:“以后少和这些小丫头片子一起疯,看着她们就让人心烦!”

    “呸,假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到了大门口,年长我三岁的冬梅姐回头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听见冬梅姐这么说,我觉得自己也必须表个态发句言:“俺觉得俺姑不俊,可是俺姑长得不像是个男人哦。”

    “你姑不丑,你也不丑,走,咱们去你家里玩!”燕子拉着我的手说。俗话说侄女随姑,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漂亮就是因为俺姑长得不俊。(嘿嘿……傻也有傻得可爱的时候哦。)

    一转身的功夫,我们几个小丫头片子又兴高采烈地玩起来,哪里还会再记得梅香她姑那张冷冰冰的脸。

    再遇见她时,我十三岁了,秋季开学后我就读初二了,走读生,每天上学放学都步行。村前有条路通往镇中学,村东路南建一个大型养殖场,她在工地上做小工,那时都是人工和泥、端泥和搬砖,活不轻松,但她那身板结实耐用,完全能吃得消。

    每次上学或是放学经过她的身边,她从来不拿正眼瞧我们这群她娘家村里的孩子,更不要说和我们打招呼了。偶尔也会不小心地和她四目相对,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一股寒气,让人忍不住加快脚步想回家再加件衣服。

    工地上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经常会油腔滑调地对着路过的女学生吹口哨抛媚眼,甚至有一次他们站在架子上冲我们喊小妹妹……和我一起作伴的秋燕告诉我说那几个人是甩子是流氓,不许我转脸看他们,更不许搭话,只许装作视而不见继续赶路。

    秋燕年纪比我大两岁,辈分比我大一辈,大小事上我都听她指挥,可是我心里也曾犯过嘀咕:他们的脸比梅香她姑的脸好看多了,声音也好听许多哦。这话没敢和秋燕说,怕她用食指戳着我的脑门说我就是个傻子。呵呵……

    过了那个秋天,好像就再也没见过她,我忙于学习考试,她也随着建筑队转战各处。

    有时候,我不想承认自己傻,只想推卸责任般地说,不是我头脑简单,而是情况太复杂了!实际上也是如此啊,谁能料到她是我初恋男友的亲妈?!

    我知道叶是梅香的表弟,而且我和他还是青梅竹马(他父母忙,就把他寄养在他姥姥家。),只是没想到我的白面书生一点都不随他妈。

    成为叶的女朋友后,他带我去见过他的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却不敢带我回他自己的家,我纳闷:这是为什么呢?后来才知道梅香的三姑就是他妈!

    叶参军后的第三年曾在信里告诉我,说他妈反对他和我交往,因为我海拔不够,身高上和他有着四分之一米的距离。叶想让我亲自登门拜访,去面对他妈,说那样她才有可能同意我做她的儿媳。我特意买了红笔写绝交信给叶,只有四个字:“一刀两断”

    我没料到叶收到信会哭,他想当他妈的好儿子,我那么做,是想成全他。军考的前一天接到我的信,他的军考成绩有三科是大鸭蛋。接到叶泪痕斑斑的回信,我何尝不难过啊!

    复员后,他曾和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求我妈?如果你去求我妈,咱俩还是有希望的。”

    “你都已经选择放弃,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去她那里,苦苦地哀求以期她能给我的爱情一线生机?”

    说心里话,我没胆量去面对她,只能装作非常有志气地选择离开叶。我愿意为爱我的人把自己放到卑微的位置,但是在不喜欢我的人面前,我却倔犟地连头都不肯低一下。

    今年年初,春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的闺蜜小喇叭打电话来,幸灾乐祸地告诉我:“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叶他妈得乳腺癌了,晚期,市肿瘤医院都拒绝给她做手术了。”

    “哦,知道了。”我语气平淡如静止状态下的水。时隔多年,我已完全放下对叶的那份感情了,不管他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够做到波澜不惊的,不管是生是死,都和我无关的。

    “姐,你知道吗?我们村里很多人都暗自高兴呢,这么多年以来,她走路的时候都是鼻子孔朝天,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呢,让她一个人走五米宽的大街她都嫌窄了……”小喇叭唠唠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小喇叭说的,我都相信。

    当年,她的大伯哥做官,是那个人口不足六百人的小村的村长,她在村里走路说话都要透着一份骄傲和优越感。是啊,全镇大小村子加起来一共才三十多个村,每个村也就一个村长,在她看来,村长的弟媳妇也是一种尊贵的身份,毕竟能成为村长弟媳妇的人不多,或是说极少。她的大嫂——村长夫人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给人一种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感觉。

    她的老公叶的父亲大小也算是个生意人,贩卖虾皮和咸鱼到小集市摆摊,每天多多少少都有票票进腰包。她农闲时候到建筑工地打工,卖气力。所以她家的日子过得比村里的一般家庭都要好一些,她感觉自己有资本在左邻右舍面前骄傲。

    “我想帮帮她。”我突然和小喇叭说。

    “秀,你疯了,还是吃错药了?竟然想去帮一个仇人?”小喇叭气得在电话里嗷嗷叫,“你都不知道她当年是怎么诋毁你歧视你的,她说你是个小矬子,你喜欢她儿子是看上她家有钱……依我看,你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里面那个愚善的农夫,《东郭先生和狼》里的那个呆傻的书生!”

    在小喇叭看来,我若去帮一个曾经视我为仇敌的女人,就太不应该了,因为那个女人不值得我同情,更不值得我帮助。我的所作所为,也许就是六个指头挠痒——多此一举!

    “因她百般阻挠,我与叶分道扬镳。其实就算她当年同意,我也未必能和叶走到一起。所谓的门当户对,不仅仅是各自物质生活上的相当,还要有彼此精神世界里的般配。我们的三观不同,就如油水不相容,早晚都得分离。”现在的我,不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傻女孩了。

    后来我打电话给叶,让他用艾叶煮水给他的母亲泡澡,希望能有疗效。接到我的电话,他很意外,一再向我道谢。

    在我眼里,她是一个生命、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更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

    我选择善待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人,哪怕对方就是一个匆匆过客。我从来都不肯轻易地去恨一个人,即使TA让我很受伤。因为恨意就似是毒蛇,被噬咬的只会是自己的一颗心,倍受痛苦煎熬的只会是自己。我更愿心中充满爱,对别人多一些慈悲和关怀。没有大是大非,我情愿笑着轻轻地走过……

    曾经的岁月里,埋藏着我最初无法得知的真相,而今我也不想再得到什么解释。

    以后的岁月里,认认真真去在乎那些值得我在乎的人。

    至于有的人,有的事,可以放下,也可以忘记,因为觉得没必要,也更是因为不值得……

    对她,我没有怨,也没有恨,唯有祝福和祈祷,愿她一切都好。

    真的,我不恨她

    写人21天活动,第3天。加油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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