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常常想起曾经和别人的辩论,真是一团糟糕啊,当时我也不知道和别人争些什么,言语就像菜鸟级别的黑客软件一样毫无意义地搜索别人的漏洞。事实证明我是个拙劣的辩论者,我总被对方绕圈而混绕不知。对方说话总是有很明确的驳倒我的意思,我却在一开始就抱着享受谈话的乐趣的心思。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最后我都会失去了气势,原因有以下几点:
1,当我看见对方在开始钻牛角尖的时,而我心里还有几套特别伤人的论点的时候,我就特别难过,因为对方脸色已经发青了。好吧,够了。
2,辩论标准的降低:比如,一开始我们讨论理想,当他们发现他们其实对未来一片混沌的时候,又不承认自己弱小的时候,就开始自言自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当我想讨论实干的时候,他们又要说自己只想享受生活,接着,就会扯到,农夫,山泉有点田,稳定就是王道啊,最后,终极的虚无主义开始了,啊,没有意思,为啥我们一定要积极上进啊,为毛你想用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好吧,说到这个份儿上,对方已经显露出几分火气了。Zip,locked。我闭嘴。
3,得理不饶人,无理争三分。这点在女性辩手上比较普遍。不会说论点,只要能够攻击到你的东西,他们会一个不落下。从你的态度,到你的音调,然后强调自己的个性,和自己顽固性,你爱理我不理。
4,好为人师的长者。我这人有的时候也比较贱,喜欢和年纪大搭搭话,潜意识里认为他们的阅历和见识可能会给我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可惜他们生活的苦难最终仅仅教会他们的是苟且偷生,怪叔叔们猥琐地说:你年纪小,这里头水深着呢。然后由于我的年纪小,故而必然见识“有限“,怪叔叔立刻就说:唉,跟你说你也不懂。于是与这类人,我基本不会说出自己的主张和观点,你知道,对于这样一个”凡事都有见解同学“来说,多么难过。偶尔,我假装不懂地轻描淡写地问出几个锐利的问题,让大叔们难堪一下,然后又得想办法给他们台阶下,唉,说了,我有时候真的很贱。
基于以上,我软弱的心肠估计不可能让我成为纵横捭阖的高级辩士了。但是尽管排除以上几点的情况下,我想我也不总是对的,在同一标准下有理有据地驳倒我的也是大有人在。我现在想着就是让我心里发毛的争论。在一场论辩时,实力弱的一方一般都会发毛,犹如王小波所言:人类的愤怒都源自自身的无能。当我知道自己不行的时候是有些脾气的,这是一件必须反省的事实啊。
于是我怀着对那句名言(即人一生的大部分的反思都是在重复自己的偏见)的恐惧不断地自言自语,你是否无咎。每当这个时候是我生活中心灵最痛苦的时候,我想在世界上没有比否定自己的原本的价值更加让人绝望了,有着一种精神和肉体都会彻彻底底灭绝的危机感。
我想起那几次我觉着对方特别有道理的谈话。朋友啊,你们语重心长,告诉我,有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应该如何如何,这是那些混得呼朋唤友,没有我这般孤寂的人物们对我说的类似的话,我羡慕他们阳光开朗,于是相信他们说的。而善于交际的又温和可人的我也喜欢的人通常喜欢和我谈论人情世故,他们可以表现得极为豪爽以及极为关怀,情义常常是融化我最好的言语,我常常不知所措,不知如何领会和报答。
我报以好感的人们,我想我是怀有关怀和帮助之心的。人前,背后,我保护过我关怀的,而情义却没有真正在我身上显示过。这些应该是最削弱我的,因为我连抗辩都没有借口,而其他人我则没有态度,愉快聊天,然后结束。我是向往那个不因”仁“而天下大乱,也不因”义“而匪气横行的时代的。
语言太有威力了,简直让我难以自持啊。我不禁想到被我蛊惑的人们,以及会来看我写的东西的人们。我的话语是否打动了你?打动你的究竟是什么?日记随心情流水,我却在遣词作句中小心谨慎。但你越是具有批判性思维,希望思想踏踏实实,越是会陷入不可知论之中去。或许正如那些对我胡搅蛮缠,又自以为道德优越感,从不反省的人们来说,现实就是充满诡计和模棱两可的,恪守某件标准是自找麻烦。没有我这样矛盾重重的内心,他们或许就是心安理得地吵吵小架,打打游戏,轻轻松松地把日子过完。
曾经谁对我说,要创办一个杂志,没有评论和观点,只阐述事实。我当时就摇了摇头,人们在阅读文字的时候,心情是很微妙的,他们心里就会给你的文字总结出一个重点,一个意义。理由仅仅是他们喜欢其中某个词,或者某句话。即使一条冷冰冰的物理公式,大家或者用起来效果也一样,但你能够保证,在大家的脑海中,大家都是以同样一种方式去理解他的呢?创造一个深奥理论的人,会被后人研究得没完没了,而没有能够自己的说,我和创始人一样理解了这件事情。很多东西都是只能一直被模仿,永远不能被赶上。这样,你说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真正影响世界,也不可能真正理智,因为你的任何表达都只能代表你。
悲哀的事情就是这样,人类想让东西有意义起来,结果最后都搞得没有意义,然后回过头来不得不承认,庸人们的生活是最好,大家永远是动物,吃喝拉撒。但是,反过来说,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就是,当那个人思想疼痛,挣扎进化而强有力后,就没有人耻笑他吃力不讨好的生活方式了,而反过来逢迎他,尽管在他们看来,这人远远不如自己过得好,也不知道什么幸福。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确切知道。
活着。突然这个命题深刻起来了。对,就是活着,而不是活法,或者是生活。就是生命本身。定义人,定义世界。如何,你才能算活着?反复问自己这个,你最后你还能坐得住吗?不需要主张,不需要深刻的道理,你只为了活着,尽量活着,长长久久,肉体消灭也奋勇争活,你就不会懈怠下去,因为你是生命。
我常常想象那个没有言语的世界,想《三体》中一样,三体人没有说,或者告诉你啥事儿的概念,只有想的概念,他们这个种群从来不会说谎。我也常常想象不在这个六识世界为怎么样,长出其他一种什么器官,接受一种截然不同的物理信号反射。或者宇宙中任何事物都是有灵智的,或者河流的奔袭就是大地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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