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河流

        河流就这么日夜兼程的奔走着，犹如拿着三角铁的少年，河畔之柳轻歌曼舞，落日余辉溢出粼光，水草轻柔的舞动着它的绿袖子，徘徊的云影在倏忽间浮浮沉沉。

        看着看着，童年的我便一头栽了进去，被河水冲出几米远，险些滚落到深水区。一身湿漉漉的爬起来，逃开河边其他孩子的嬉笑。一溜小跑到河堤旁的台阶上，玩耍的孩子们早已遗忘了我这个突然落水的人，继续在浅水区跳起皮筋来。这与现今酷暑的周末，河道里摆起麻将桌，有相似之趣。

        惊魂甫定的我看着手中的浇花水壶，庆幸在河边发呆前，已将它放到了岸边。家属院建在河堤上，与河流只有一墙之隔。取水浇花的任务一直是我喜欢的家务，借着帮父母干活，出去撒欢。哪怕之前走在河道里湿滑的石头上也从未落水，这次实实在在的跌落令我非常懊恼，愤然地想“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意思大概就是头晕滚进河里的。

        到达对岸的石头路，我如数家珍，哪条好走，哪条是探险之路。哪个沙窝里会有小鱼，哪些石头下会有螃蟹。和小伙伴们一起找过鹅卵石、拔过野菜喂兔子、带着宠物小鸭子去游泳。

原生态小溪

        河流给予我们的童年光影，正是人生的好时节。春有桃花飘零，落入蝌蚪游弋的水塘里。夏有鱼虾腾越，咕嘟一声后潜游水底。秋有草畔流萤飞舞，点滴星火敲落闲庭桂花。冬有水清石出，展现神秘的水底世界。

        父母告诫着我们，说那河里有细菌，会让皮肤起癞子。它确实渐渐地不再清澈，翻着白肚皮的鱼群漂流在河面上的场景绝迹了，偷摸炸鱼的人都怕是浪费了炸药，排污管道里淌出的浑浊污水，全部流入河中，散发出阵阵恶臭。有一天河流突然变成了粉红色，直到下午才打听到是一辆运送高锰酸钾的车在上游翻倒了。

        小河淌水，月光的清辉也令它不再清悠。它撞击着石头，摩擦着泥沙，搂着垃圾粗声哭泣。它曾经的倩影只能流淌在我的脑海中，水声是首催眠曲，水花是碧波旖旎。

        直到离开小城多年，回去看望它，欣然发现河水清可见底澄澈透明，人们修建了污水处理厂、疏浚了河道，并重新拥有了它。小河的世界焕然一新。

        河流旁建起了广场、步道，河流用水泥铺底，均匀凝固着筛选过的鹅卵石，层层水台形成了一个个小瀑布。可是它却不再是我的河流，没有鱼虾安家落户，没有深潭幽望，没有形态各异的石头，更没有绿沙堤上旁逸斜出的花红柳绿。

        河流的疮痍被修复了，却被水泥洗去了岁月的包浆，终究沦为一条普通的灰色水渠。它灌溉了下游的万亩良田，却难以浇灌人们干涸的心田。它与很多古镇景区见到的河流别无二致，整齐划一、清澈透明，可是属于它们的名字和传说早已消逝在了种种雷同之中。

        我听老人们说，早年间河流中曾出现过娃娃鱼，我无缘亲眼一见。只是依稀记得，河流旁有一股清泉，自来水管道检修停水的时候，远近的人家都会去那儿担水吃。

        人们以自己的实际用处、审美喜好一次次改变它最初的样子，它美丽的样子。河流是包容的，只是人们索取的更多。河流毫无怨言却也不再快乐，它不再手握三角铁拨奏，也再无风霜雨雪与风和日丽，只是孤独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