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是从一次打酱油开始的,不记得是几岁,只知道那是一个冬天,快到中午的时候,阿妈喊我去打酱油,我横手用衣袖抹了抹鼻涕就眼巴巴地等着阿妈给钱。希望能给一分钱小费,买几颗糖……
当然,结果落空了,阿妈只是翻开厚厚的油布包小心翼翼的捏出一个2角的,用眼神警告着我说,2角钱的酱油,不许馋嘴。
出了门,如刀的风肆无忌惮的穿进棉裤,我才意识到,我的棉裤裂缝了,阿妈还没给我缝上。好吧,我是一个已经知道害羞的姑娘,一路上,我一手拿着瓶子和钱,一手不住的去捂一开一合的棉裤,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四处搜寻,像是要做坏事的孩子,而事实上,我只是害怕四周有人看到我穿了一个裂缝的棉裤。
很悲剧,我一心二用造成的结果是,打完酱油,找不到那2角钱了……我在货郎怀疑的目光里,把自己破旧的棉裤翻来搅去,全然忘记了棉裤的裂缝在别人面前张牙舞爪。
晚上,我跪在黑漆漆的床头,气愤地想着,等我有钱了,我买10壶,不,20壶酱油,天天让阿妈吃。明明是她让我去打酱油,还是她不给我缝棉裤,丢了钱还罚我……
肚子饿得咕噜叫的时候,阿姐来了,她端一碗冒着热气的地瓜,笑眯眯的说,想吃吗?我脸上的感激和笑意瞬间凝确了,斜眼冷哼:说吧,什么条件?阿姐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说,别这样嘛,阿妈可是说今天不准你吃饭的哦,姐姐我是心疼你。
看着姐姐边说边自顾自的剥开地瓜,我一手抢来塞进嘴里,边整理着因烫而扭曲的面部表情,边哈哈着嘴嘟囔,不就想让我多织手套嘛!小样。阿姐奸计得逞的笑着,一边帮我拍背一边夸着:姐就喜欢你的小聪明。
夜半,窗外下起了大雪,我和阿姐围在煤油灯下织手套,每当我打盹的时候,阿姐的织针就会准确无误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一个盹脑袋上就多出一个红红的印痕……很多次梦里,阿姐都变成了阿妈故事里那个恶毒的女巫,追着赶着,非要把我变成马蜂窝……我看着阿姐,煤油灯跳动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的脸,身上披着的阿妈的破旧棉袄,墙上的影子胖胖的,大大的,可不就是女巫?想到这里,我就得意的笑!一种报仇胜利的愉悦感。
偷懒不成,我就央求阿姐给我讲故事,阿姐却说,加把劲,今天把线团织完,明天去交工。这场雪过后,会有很久的晴天,她和阿爹应该会去贩苇子……这趟回来帮我织一双苇子鞋。瞬间动力满满……那晚的梦很甜,很美,梦里我穿着苇子鞋,带着织好的手套,吃着香甜的烤地瓜……还打了满满的一壶酱油……
梦里没有落雪,没有开线的棉裤,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充斥着肆意的幸福。
天气晴好的时候,阿姐阿爸随着村里的队伍去贩苇子了。我成了家里的阿姐,阿妈去队里纺棉花,我的任务就是看着弟弟妹妹。整个家我为王的感觉就一个字:爽。我把弟弟妹妹安置在小木车里,然后背着手踱着步子,学校里的教书先生一样,对着弟弟妹妹一通说教,告诉他们,不许哭,不许说话,喊我老师,不能喊我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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