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不知道的日本名词故事》书评

                                         我所不知道的那片日本海

                                                                 ——新井一二三《你所不知道的日本名词故事》书评

甫一翻开《你所不知道的日本名词故事》，便看到作者在开篇首页强调：“一套语言，犹如一个大海或说宇宙。”如同无涯学海，对于我来说，无论是日本这个国家，还是日本语这门语言，都是一片永远眺望不尽的大海。

作者有一个独特的名字：新井一二三，因出生于一月二十三日而得名。没错，她还有个弟弟，生日是三月二十一日，叫新井三二一男。说起来，日本人似乎挺喜欢以数字取名的，如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出生时其父已五十六岁，故取名五十六。如著名诗人、童谣作家西条八十，父亲为了不让他吃苦，避开与“苦”谐音的“九”，取名八十。这些名字背后的故事，也是大多数母语非日语的人不能轻易领悟到的文化寓意。

新井的丈夫是专注于写妖怪故事的日本作家林巧，著有《亚洲鬼怪列岛》。在铜锣湾的一家居酒屋里，她对他一见钟情，2年后两人订婚。

虽是个日本人，新井一二三却也经常用中文和英文写作。我想任何读过她的任何一本中文书籍的读者，都会称赞她独特的文风，清浅自然却又不失风趣幽默。她喜欢用中文写日本人的饮食生活、世界观及日本的人物、男女关系、社会风气等，以个人回忆的方式叙述一些有趣的小事情，为读者展现一个不一样的日本。 她同时也在用日语进行创作，书写她对中文的喜爱，向日本读者介绍中国的无穷魅力。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以中文书写，是为了拥有更广大、能够更自由地呼吸的空间；到外地生活，是为了逃避母亲，寻找更自由的空间。”

在卷一“味觉的迷宫”里，新井一二三介绍了一些中文与日文之间存在的误会美感。如中文的“粉丝”在日文里是“春雨”，中文的“蛋”在日文里变成“卵”或“玉子”，两者发音相同，“玉”字在日文里指球形的东西。但使用上还是有区别的，“卵”是指未加工的生鸡蛋，“玉子”是指料理加工后的熟鸡蛋。在我们看来很优美的菜名“玉子豆腐”，在日本人眼里就是一道平淡的“鸡蛋豆腐”，“味付玉子”其实就是溏心卤蛋。

还有许多在日本人看来很普通的词语，但在我们的中文里却显得格调很高的样子。比如日文里“玉蜀黍”，就是玉米；“金玉”指男性的生殖器；“朝颜”就是喇叭花；“天地无用”就是禁止倒置的意思； “鷹の爪”指的是红辣椒，等等，此处不一一赘述。

现在年轻人看到“呷哺呷哺”这四个字，可能想到的是那个知名的连锁火锅店。其实呷哺呷哺是在战争年代期间由中国北方的涮羊肉传去日本的，日本称其为“涮肉锅（发音shabu-shabu）”，在1955年呷哺呷哺得到了商标注册。后传到台湾，被改良成一人一锅的吧台式小火锅，近年又传回大陆，1998年连锁餐饮店“呷哺呷哺”在北京正式成立。这可能就是文化独有的魅力吧，互相浸透，互相流传，延绵不息。

关于“南蛮”的称谓，在中国，最早记载来自于周代的《礼记》，是旧时汉人对南方少数民族的称呼。而在十六、十七世纪的日本，“南蛮”指的是葡萄牙，南蛮人指的是从日本南方过来的南方人，当时葡萄牙人在东南亚建立殖民地与贸易据点，北上与日本人进行贸易，带来了不少的新鲜商品。新井一二三在卷二“岛国地图”中的一节提到从葡萄牙传入的一些食物。如长崎的名产“长崎蛋糕”，源自葡萄牙语Castella，据传是荷兰王国王室贵族间赠送的礼品。当时日本人问葡萄牙的传教士这是什么东西，传教士说这是从卡斯蒂利亚（Castilla，西班牙的一座城萄牙市名，有个西班牙国王也叫这个名）传过来的糕点，长崎蛋糕由此得名。四大日本料理之一的天妇罗（tempura）之名源自是葡萄牙语tempero，原意指烹饪。也有另一个说法是来自tempora，拉丁语中的“时间”之意，在西班牙与葡萄牙中则指基督教的大斋期期间不能食肉，教徒只能吃蔬菜或者鱼肉。后由传教士传入日本，在日本渐渐被发扬光大。

日本把自助餐叫“Viking”，新井在书里提到了一个有趣的缘由：当时帝国饭店的总经理犬丸彻三从北欧考察回国后，打算开一家餐厅，托大厨村上信夫研究西式自助餐，店名叫“The Viking Restaurant”，是由帝国饭店全体员工投票通过的名字。据说因为彼时隔壁电影院正在上映一部美国电影《The Vikings（海盗）》，片中有海盗聚餐的场面，给当时经常还吃不饱的日本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故取此名。

偶尔看到日剧中的夫妻分床睡时，都会产生一个疑问“日本的夫妻间这么冷淡真的正常吗？”，阅读了本书，才了解到“无性爱夫妻”在日本已成了普遍现象。但在好多外国人的印象里，日本依旧是个非常好色变态的国家。卷三“男男女女”里某一小节，作者解释了原因：“日本人很少吃肉，深知自己的身体、体力、床上表现、对异性的吸引力等不如外国人，这种劣等感使得他们在性生活方面很压抑，无法健康地享受感官的乐趣，反而导致社会上性变态泛滥。”果然是个极端性与矛盾性并存的民族。

上野千鹤子是日本著名研究女性解放理论的女性主义者，在1980年代在日本学术界打出名堂，算是“日本的李银河”。她有一本书叫《厌女，日本的女性嫌恶》，文笔犀利，深入浅出，书中的观点适用于同为亚洲国家的中国，上鹤自己曾说“这本书，对于著者而言是不愉快的。同样，对于读者，无论男女，尤其是男性，会带来不愉快的阅读体验吧。因为，书里论述的，是众人不愿正视的一个现实。” 新井一二三在第三卷“这些事，那些人”就说到上野千鹤子是日本女性主义的象征，掌握着日本女性主义的风向标。如果你想了解日本女性的生存现状，就去阅读上野千鹤子吧。

提到“铁道”两个字，我最先想到的还是宫泽贤治的《银河铁道之夜》，讲的是一个贫苦而孤独的少年在梦中和好友乘坐银河铁道列车畅游银河的故事，非常令人难忘的一本书。而新井一二三在最后一卷“人生交叉点”中介绍到了一个群体：男性铁道迷，简称“铁”。为什么日本会有这么多的铁道迷，作者引用其老友原武史说过的话来解答：“铁路好像有特别吸引男性的因素。”“搭乘铁路，看看车外的风景以及车上乘客的心情，会引起我许多联想和思考。”说到资深铁道迷，不得不提岩崎辉弥，他算是日本铁道迷的先驱者，在1902年到1907年间与好友从北海道到九州，把整个日本的铁道相关的都拍了一遍。近年有游戏公司创出模拟铁路的电子游戏如《电车GO!》和《BVE》等。一种文化的产生，肯定有迹可循。日本是一个建立在铁道上的国家，有东亚地区最为发达和完善的轨道运输模式，日本人日常出行都搭乘铁道线，铁道已深入城市，贴近人们生活，从而营造出了非常深厚的铁路文化。

新井一二三以其独特的写作风格，通过生活中的小事、小故事为我们打开展望世界文明的视角。一套语言犹如一个大海， 当面对一望无际的大海时，我们可能无法征服它，但却可以换个视角去领略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