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鱼从一个长长的梦里醒来,脑子昏沉沉的,浑身乏力。她拍拍自己的脑袋,越发懵懂,这是怎么啦?我为什么能看到殷红若的生前事?先是穿越,再是治愈、预见死亡,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啊?秦湘伤得也很重的,救活了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好香……”
对,香味,她救秦知鱼的时候恍惚中有闻到香味,在救白敬乞的时候也有闻到,在穿越过来的时候也有闻到,很淡雅很好闻,也很熟悉,熟悉到她都没有在意。
秦知鱼一边闻着自己手,一边往房外走,屋外,天已转黑,大门口处,灯火如昼。秦知鱼走过去,见白敬乞端坐在正门口,一把手术刀灵活转动,而他的对面,是一排严阵以待的官兵,程桀站在头一个。
“你这个混不吝,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程桀气得踱步。
“你动啊,看谁先死?”白敬乞一副死猪不怕的痞相。
“你……那殷红若是我的女人,现在死在你们白家,你们还有理了,尸体都不给我,有这么欺负人的吗?”程桀也是没脾气了。
“你们的那些龌龊事,我不管。但是我哥现在需要休息,不能被打扰。”
“你哥休息个屁啊,抱着殷红若哭吧?生前不珍惜,现在哭有鬼用!”
“你再这样说我哥,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桀叔?”
“桀叔,你还知道我是你桀叔?”
白敬乞目光如刀,锋利无比,纵然是经验丰富的程桀,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桀叔,你还是回去吧,我可不是白敬予,那么通情达理,了知进退。”
程桀指了指白敬乞,胳膊抖了半天,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只得撒手气呼呼地离开了。应是心中不忿,走了一段路又转过身来,指着已然转身的白敬乞背影说,“我是个屁的督军,你才是督军;你哥也不是贾庆之王,你才是贾庆之王,是大魔王!”
眼见他愤然离去,秦知鱼不厚道地“哈哈哈”大笑。白敬乞慢慢地走近她。
“原来你是督军,是大魔王啊,白二少,好牛啊!”秦知鱼玩笑着说。
白敬乞左手将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一下午?你真当自己是神吗,谁都去救!”
“所以殷红若已经死了吗?”秦知鱼的心情又沉闷下来。
“她自己寻死,怪得了谁。”白敬乞口气中透漏着冷漠。
“这街上天天喊着女性解放、新时代新女性啥啥啥的,没想到女性的命运还是这么悲哀,被你们这些男人踩来踩去。死了还讨不到一句好话。”秦知鱼不悦地推开他。
“谁啊,谁,谁敢踩你,谁敢说你一句坏话?”讨好秦知鱼,白敬乞越发有门道。
不知何时开始,白敬乞喜欢粘着她,用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着她,原本她以为他是冰冷无情的人,仇恨战争仇恨死亡进而仇恨这人世间,但是他却总用这样让人沉沦的目光和语气跟她说话,让她越来越无所适从。
“白敬乞,给我滚远一点!你哥呢,那个渣男中的渣男在哪?”
“他在后院呢,欸,我哥现在正伤心,你别再火上浇油啊。”
“就他还会伤心,现在伤心有个鸟用!”白敬乞捂着她的嘴,无奈地瞪着她。
“哥正在给她入殓,准备送往殷家汇,我们就不要去参和了。”
入夜,风夹着雪,天气尤其之冷。秦知鱼烤着火吃烤红薯,白敬乞一边盯着炭火,一边用炭末在地上画来画去。白敬予在后院的亭子里饮酒烧纸,秦湘、罗援、展雄在边上伺候着,中间放着殷红若的棺材,很普通的棺材,曾经倾绝贾庆府的一代美人安静地躺在里面。
这时,门口闯进一盛装的京剧花旦,把秦知鱼差点吓噎住,那花旦像仙子一样飘到了后院,两人对视一眼,尾随而去,只见那仙子朝棺内仔细看了一遍,便雪中起舞唱起来:“云外的须弥山色空四现……”
京剧《天女散花》选段,是殷红若最爱的。那时,她与贾庆府最优秀的青年一起在这后院嬉笑怒骂,跟最美的花旦学习身段唱法。那时,殷红若、倪燕笙同台演绎《天女散花》,“贾庆双绝”之名因而传开。
曲罢舞停。倪燕笙摘除头饰,放入棺内。他柳眉一转,凝定白敬予,清音道:“千斤重担在肩,白大少需保重身体才好,这样故去的人才会心安。”
白敬予皱眉垂首,道:“倪先生,故去的人已经故去,你也早点放下吧。待会我会将她送回殷家汇,从此贾庆府将会迎来崭新的一片天。”
“你要将她送回?你应该知道她为你……”
“生时纠缠,已经太多,死后自当,一笔勾销,各归各处。她只属于殷家汇,不属于我。”
“你果然足够狠绝,毫无情义!”倪燕笙甩手离去。
秦知鱼再看白敬予,却见他身边站着一男子,倜傥风流,矜贵俊朗,望着白敬予,眼神竟满是痛惜。白敬予冰冷着脸,大喊一声,“封棺,即刻将殷小姐送回殷家汇!”
“那人是谁,怎么没见过?”秦知鱼低声问白敬乞。
白敬乞望着亭子,那边都是家里的人,他不知秦知鱼说的是哪个,“谁啊,那不都是家里的人,你怎么不认识了?”
“就那个……”秦知鱼突然想起殷红若梦境里的程卓,惊出一身冷汗,妈呀,见鬼啦!她忙用手遮住眼转进了客厅,腹内反反复复念着,“喃无阿弥托佛、喃无阿弥托佛……”
接下来的日子,白敬予忙得狗一样,吃饭的时候话都说不上几句。秦知鱼偶尔跟白敬乞到叶家给叶闳铭、叶珑看诊,偶尔去医院,但多时她都在家帮衬秦湘。因为年底,白敬予除了军政之事,还有其他许多细琐之事:如家族的药材贸易生意,由管家罗援负责;家族佃户收租;粮油公司的分红等等;杂七八啦,钱财、物事滚滚而来,秦知鱼方知这白公馆家底真不简单。但秦湘还是一门心思照顾白敬予饮食起居,对这些钱财之事显少过问。
不过,还好,秦知鱼没有再见到鬼了,她只当自己那天眼睛恍惚了。
那年腊月,雪尤其大,风尤其冷,白天尤其短。那年冬天,鸦片吗啡在原督军府废墟门前烧了三天三夜,捕获的止戈帮众全部裸跪于风雪下的菜市口,有家人担保的可给领回,无人赎领的只得活活冻死。那年凛冽的风中,白敬予如同战神一样一身肃杀军装,寒冰裹住的俊彦,折射出沉稳果敢的王者霸气。“贾庆禁绝任何鸦片烟土,凡有违背者,便如今日之火,今日之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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