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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边缘 04南极往事

世界边缘 04南极往事

作者: 百华生 | 来源:发表于2019-07-01 16:23 被阅读0次

    桌山渐渐远了,几朵云彩慵懒得贴在邓肯港上头,风一吹就翘着屁股向好望角方向扭动。海面湛蓝而平静,荣达号像不小心掉进水坑里的小蠓虫,振着翅制造着快而短暂的细纹。走近了看,这条百米长的老渔船虽渡了新漆,表面还是留下坑坑洼洼的印记。现在,它正以老人骑车的速度,从南非开往南极。

    开普敦 桌山

    赵广生到这条船上来,还要从和他爹那次不太愉快的对话说起。赵父看着玩手游的赵广生说,你们哪,就是没吃过什么苦,才沉迷这些没用的东西,还整天觉得自己处在了世界的中心,没有网,我看你半个月都活不下去!想当年我们……

    广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他爹我们当年如何如何的说法,决定我啥时候生的是你又不是我。于是当即夸下海口,别说半个月,就是半年我也活的好好的。赵父也急了眼,好啊你小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现在竟然连说都不让说了。你不是能耐吗,我明天就给朋友打电话,把你弄到去南极的船上改造改造。

    赵广生也有点怂,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也不好意思收回。冷战两天以后他才想到怎么就没找个反例驳斥他爹呢?无疑大学同学孙一凡就是最好的反例。现在他不傻了,又是神圣之旅又是人间天堂的劝服了孙一凡陪他。作为对电子产品毫无兴趣的90后,孙一凡活脱脱活出了村头60后的样子:手握智能机,除了接打电话就没见他干过别的。

    南非外海

    刚出来这两天风平浪静,孙一凡像在陆地一样看书练字。出来当晚手机就没了信号,赵广生靠下载的手机游戏和电影勉强度日。第三天下午,赵广生坐在沙发上,第102次抬头欣赏墙上前人留下的金发碧眼的女人搔首弄姿的艳照。像所有这一层的房间一样,留给他们身体的是一个相当拥挤狭窄的空间:一张木头做的上下铺,一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一个和写字台紧密连接的沙发。它们以占据最小面积的方式摆满了这间屋子,只留出来条够一人正着身子走的路。

    房间一角:维生素片必不可少

    赵广生又一次把目光转回到手机,信号显示区域的“X”冰凉醒目,他扶了扶六百度的镜片,短窄的额头下粗乱的眉毛绞拧在一起。虽有海风,他鼻子上还是起了一层汗珠,在鼻梁正中间骨节突起的地方尤为明显。“哎,去驾驶室看看?”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向上走。船上有严格的等级划分,级别越高的人住的越高,房间面积也越大。船长的房间在驾驶室下一层,两厅一室一厨一卫俨然一套温馨公寓。居住区最底层的是来自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的劳工,三四人挤在一个不足5平米的房间里,除了两张晃悠悠的木板床就是一股子混合了海水咸腥的汗臭味。

    就在他们马上走完最后一段台阶的时候,忽然感觉右脚一沉,身体的重量瞬间压到了左边,左边的护栏只到赵广生胯部,赵广生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从护栏上栽过去。孙一凡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抓住赵广生的胳膊,赵广生稳了一下,终于站定,两只手死死地抓着护栏,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两人以为只是偶然,殊不知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随着船往南开,很快就过了南纬35°,进入了以强劲持久的行星风闻名的西风带。蓝天白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天空,灰暗的海面,海鸟连着星星都隐身了一样。海浪拍打着摇摇晃晃的船体,海面上到处都是翻着白卷的海浪,或近或远的咆哮着,搅动着。

    西风带折磨人的海浪

    两人费力的爬上驾驶室,正在操纵船舵的是已经在海上漂泊了五十多年,马上就要退休的大副。大副头发花白,身体也像他俩一样随着船左一下右一下摇晃,另一只拿着望远镜的手却相当稳当,望远镜像焊在他手上一样纹丝不动。他一边望着海面,一边手持舵机调整船向。

    “昨晚睡的怎么样?”大副放下望远镜,点燃了一支自己捻的旱烟。

    “挺好的,像在摇篮里一样。”赵广生还没说完,船又剧烈晃动了起来,他赶紧扶住驾驶台上的把手,身体斜靠在驾驶台上。

    “今天可就没那么舒服了”,大副吸了一口,笑着看着他们。

    两个人站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反胃,这场粗暴的晕船洗礼终于开始了。船开始剧烈而持久的摇晃,赵广生脸色苍白,刚才聊天时的笑容渐渐僵住,消失,直到他再也没法张开嘴多说一个字,因为他感觉只要他一张嘴,呕吐物就会像开闸的巴拿马运河一样马上泛滥。

    他摇晃着起身,慢腾腾打开驾驶室的门,每一个动作都特别吃力。驾驶室外面是走廊,从上往下可以看到海水正不安分的聚集又散开。他喘了口气,湿冷的空气从鼻子一下窜到肺里,他感觉好些了。

    晕船是必然要经历的

    孙一凡已经微微闭上了眼,当看到驾驶室的门打开的时候,他几乎是夺门而出,随后趴在栏杆上“呕”一声便开始吐,黄白色的胃容物混合着唾液像没了命似的往外流,他两只眼睛死死地紧闭着,分不清嘴里到底是苦味还是酸臭。赵广生本来还能抑制,飘来的气味分子却让他再也等不了下一秒,对着黑黢黢的海水两个人比赛似的吐起来。

    接下去的三天,两人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吃多少吐多少,到最后只敢喝一点小米粥度日。晚上整夜整夜的失眠,狂啸的海风像是对他俩发出的嘲讽。每张床的外沿都有高高的板子,他们还是担心会从床上掉下来。

    第三天晚上,赵广生说:“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吐过,现在我吐得时候好像能感受到我的食道和胃的位置。”孙一凡说,“你可以玩玩手机转移注意力啊。”“我现在一看屏幕就晕的不行,你看我这三天哪还碰过手机!”

    孙一凡无力的笑笑,“后悔了吗?”“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来!”“总该有人来受罪的”,孙一凡平静的说道。“那就让他们来好了,”赵广生一脸不屑。

    早上,当阳光再一次刺破云层,穿过他们的窗户叫醒他们的时候,两个人都感觉度过了很漫长但很舒服的一夜,他们终于睡着了。本来他们要遭遇更严重的风暴,气旋却在马上接近他们的时候掉了个头,向反方向去了。

    极昼的时候,太阳起起落落很多次

    两人抖擞了下精神,终于决定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吃的。

    船上有一百二十个人,一个是大厨,负责包括船长在内四个“高级船员”的饭菜,每顿至少四菜一汤,晚上还有可口的宵夜。剩下三个被称为“帮厨”,他们负责所有其他船员的饭,中午和晚上两菜一汤,菜用两口大锅炖出来,汤则是固定不变的紫菜汤。

    早上的饭和前三天一模一样:馒头、咸菜、大米粥。

    赵广生厌恶地看了一眼,“怎么又是这些?”拿着自己的碗筷快速走回了房间。而孙一凡习惯说的两个字就是——“还好”——没有那么多花花绿绿的选择,简简单单在他看来也是一种快乐。

    赵广生在一周内吃光带来的零食后,终于也像孙一凡一样可以“食不言”了。

    三周以后,船终于进入南纬60°,这是一片广袤而荒凉的海域,没有其他的船、人或者飞机,有的只是海水,天空、云彩和跟在船尾觅食的数不清的海鸟。现在正是南极的盛夏,在这里还见不到雪山或者冰川,需要继续向南。太阳成了他们形影不离的朋友,一天四分之三以上的时间都在天边很矮的地方陪伴着他们。

    随着最后一根新鲜茄子吃完,船上吃“鲜菜”的时光宣告结束,而且半年以内不会有新的给养,每天只能吃零下二十度冻库里拿出来的胡萝卜、洋葱、白菜。肉类很多,猪肉和猪头肉占了大部分,配合厨房亘古不变的做菜方式,很多人宁愿吃自己带的泡面也不愿去厨房打饭。

    硬通货:泡面与罐头

    “真怀念有商场、超市、外卖、零食的日子,”赵广生盯着手机,“你不觉得在这里很不健康吗?”

    孙一凡合上《瓦尔登湖》,看了眼外面瓦蓝的海面,“你看他们常年吃这些不也没事”。

    “喝的是蒸馏水,吃的是冻菜,说实话,现在看到厨房那些东西我就反胃。”他看了一眼孙一凡,“你可真能忍,要是我自己在这里,早就活不下去了”。

    “不,你会活下去的,而且会活的好好的,只要有的吃,人就不会饿死。”

    “快看!冰山!”孙一凡顺着赵广生手指的方向望去,海天相接的地方,一块椭圆形的浮冰漂在水上。微风翻卷起的浪花不大,还没有形成白点就又都散开去。两人走到甲板上,用望远镜轮着看迎接他们的南极的第一位“主人”。从望远镜里看过去,一块小桌板大小的透明的浮冰泛着蓝色,正在海面上随着海浪一起一伏。

    赵广生跑回房间取出手机,咔咔嚓嚓拍下几十张模糊的照片。“唉,没有网络真烦,朋友圈也发不了”。

    平静的海面上漂来一块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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