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白居易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刘禹锡和白居易第一次见面是在杭州的一个酒局上,两位都是大诗人,又是初次见面,免不了相互赠诗。
刘禹锡刚正不阿,得罪了朝廷权贵又不肯委曲求全,于是被贬出京城,前前后后共有二十三年之久。此时终于被召回了京城,在扬州与白居易初次相逢,白居易为刘禹锡二十三年的谪宦生涯深感不平,出于同情,也有安慰,写了这首诗。
“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来!干了这杯酒!我来为你唱首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诗中国手的你,却命运不济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满朝文武风光无限,你却遭遇不幸蹉跎寂寞。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高才名士遭受挫折本属正常,但是你却经历了二十三年,时间太久挫折太多。
这首诗真情流露,在盛赞刘禹锡的才华的同时表达了对刘禹锡深深的同情。虽然是初次见面,却表达出了白居易对刘禹锡的深情厚谊。
“哥,你太苦了!”
面对白居易的如此盛情,刘禹锡自然是深受感动,于是回赠了一首诗:
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但凭杯酒张精神。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在凄凉的巴山和楚水,被弃置了二十三年。一句交代空间位置,一句交代时间跨度。凄凉了二十三年的刘禹锡,此时的心情是消沉落寞的。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怀念故旧只有吟送着《思旧赋》,回到家乡好似“烂柯人”。这两句诗包含了两个典故。“闻笛赋”,西晋向秀听到邻人吹笛作《思旧赋》,怀念故去的朋友,这个典故表达的是对故人的怀念。“烂柯人”,传说晋人王质砍柴时观看两个童子下棋,棋下完了,斧头把手已经朽烂了,回到家里才知道已经过去一百多年来,这个典故表达了对世事沧桑变化的感慨。
刘禹锡被贬了二十三年,很多老朋友都已经故去,很多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二十三年的贬谪使他心情十分复杂,恍如隔世,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于是诗人用了这两个典故,让读者自己体验,激发牵引出读者内心的情感从而产生共鸣。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已经沉没的船只旁边千帆驶过,垂垂病树前头却是万木争春。沉舟和千帆过、病树和万木春,这两组鲜明的对比提振了一直低沉的情绪。
这一联是千古名句,内容简单易懂,却阐发了深刻的哲理。新陈代谢是无可逆转的自然规律,人生的起起落落也是在所难免,刘禹锡看得很透彻,接受得很平和,并且用十分浅显的语言表达了出来。白居易称刘禹锡为诗中“国手”,就凭就这两句诗刘禹锡就当之无愧。
“今日听君歌一曲,但凭杯酒涨精神”,此时此地,我听了你的歌,就用手中这杯酒来振作精神吧!
这首诗的结构十分巧妙。首联中的“二十三年”与白诗尾联的“二十三年”相呼应,低落的情绪也顺承而下。而尾联“今日听君歌一曲,但凭杯酒涨精神”又与白诗首联“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相呼应。这既是结构的对应,也是情感的互动。如果把两位诗人的友情比作为一条河流,那么白居易就是顺流而下,刘禹锡是逆流而上,二人的友谊在交汇处水乳交融,完美结合。
白居易的诗出于同情而作,因此很伤感,情绪很低落。而刘禹锡的诗在情感上大落大起,先抑后扬。首联顺承白居易的诗意,也是伤感消沉的;颔联引用两个典故抒发内心复杂难言的情绪;颈联却奇峰突起,一扫阴霾,乐观豁达爆发而出;尾联的刘禹锡已经完全从消沉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要听歌,他要喝酒,他要精神振作。
本来是白居易要安慰刘禹锡,可是刘禹锡反倒用这首诗安慰起白居易了。
“这点事,哥根本不在乎,来!喝酒!唱歌!”
刘禹锡通达乐观,他安慰白居易可不止这一次。白居易有几位好朋友相继辞世,多愁善感的他又伤感了。于是给刘禹锡寄了两首诗:
并失鹓鸾侣,空留麋鹿身;
只应嵩洛下,长作独游人。
朋友们像凤凰和鸾鸟一样回归了仙境,只剩下我一个人像麋鹿一样孤独的游离在人世间。
长夜君先去,残年我几何;
秋风满衫泪,泉下故人多。
漫漫长夜故人已经逝去,我残存的生命还有几年?秋风吹过泪满衣衫,老朋友们多数到了黄泉以下了……
看着老朋友们一个一个的离去,白居易感觉很孤独很伤心。刘禹锡收到了这两首诗以后,摇摇头,叹了口气:“哎,这兄弟啊,就是这么伤感。我来安慰安慰他吧。”于是回寄一首:
吟君叹逝双绝句,使我伤怀奏短歌;
世上空惊故人少,集中惟觉祭文多;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
万古到今同此恨,闻琴泪尽欲如何。
吟唱着你的两首绝句我也很伤心,写下了这首短歌;突然发现世上的朋友越来越少,集中的祭文却越来越多了。刘禹锡很懂得安慰人,他没有一上来就讲大道理,而是采取了与白居易相同的视角来谈论这个话题,在情感上引发共鸣。
“兄弟,哥遇到的情况和你一样啊。”
树上的新叶子长出来替换陈朽的旧叶子,流水前面的波浪让位给后面的波浪;从古到今所以的人都有这样的遗憾,听着琴声流尽眼泪又能怎么样呢?道理来了,既不枯燥也不抽象,两个形象的比喻使道理明白而且透彻。
“兄弟,没听说过‘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么?谁也跑不了那一天,就别伤心了。”
刘禹锡安慰人还真是蛮有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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