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威廉·赫歇尔  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对宇宙海洋深处有所了解的人，被誉为恒星天文学之父

假期的最后一天，一个乌云密布的傍晚，夜色开始笼罩，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远远望去，县城周边原本黄绿相间的小山丘此时像一座座煤堆，包围着整个城市。城区内一些建筑现在只能看见模糊的边廓。

四周的一切很快变得安静了一些……夜色吞没了太阳的最后一丝光线，天空似乎已经完全被黑色的幕布盖住了。马路上、街道上都亮起了橘黄色的路灯。街道上到处流淌着积雪融水，马路上挤满了各式的车辆。

短暂的假期过后，学生们都基本按时返校了。此刻，培元中学校门口附近布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陆陆续续地向着各自的地点走去，有的是去餐馆、有的去宿舍、也有一些人正赶去教室自习。

在那批前往课室方向的人流中，有一个从平常的习惯来看，是不可能加入到这条队列的人——张少华。

实际上，他自己也感到些许的不适应。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很敬佩那些平时努力学习的人。不过，一想到自己目前的成绩和之前的表现，他不由得心虚起来，感到自己和这条队列的其他人格格不入，总感觉旁人正在用惊讶的眼光盯着自己看，使他感到些许不安。

到了课室，他迅速地往李秀珍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不在后，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虽然他得趁她不在的时候把作业本和那封信放回课桌里，但他又盼望着能马上看到她一眼。他开始郁闷起来，这是青春的烦恼。

“完璧归赵”后，他走出了课室，准备去外面找个餐馆吃晚饭。在楼梯的转角处，他遇到了李小茜。两人对视了一秒钟，时间仿佛在那一片刻不再流动。忘记了过去，也不想象未来，他真愿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在去往餐馆的路上，他满脑子都在琢磨着那封信上写的文字。（信的内容如下）

李:你之前提到的关于我们只能做朋友的原因我完全可以接受。自从你上了高中之后，我便开始感觉到你在思想上有了一些变化，比如你时常提起诸如三观的东西。我虽然不懂什么是三观，但我似乎能看到，我们两个将会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轨迹。你想去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而我却只沉寂在“”波西米亚之心。”

你也不要因为没考上重点班而感到沮丧或迷茫。虽然普通班学习氛围不如所谓的重点班，但即使再恶劣的环境里，既有长出平凡的野草的，也能开出鲜艳的花朵的。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句话可能显得太俗气，不过我想表达的是，它的下一句是“初心易得，始终难守。”培中学习氛围应该不错，环境也是可以的，只愿你能坚持你所追求的东西，矢志不渝。

至于我，就让我成为你人生中的一个路人吧！既然决定放弃，就应该斩断一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将我忘记，将过去都忘记！

突然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喊他的名字，便赶紧往后看。经过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在路灯的帮助下，他依稀看见离他三十米开外处，一位虽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但看起来身材不错的女同学在向他招手……原来是初中的好朋友汪崴。

这位光彩照人的女孩的出现，像一股清风，一缕阳光，一时驱散了他心头缭乱的云雾。

“少华，等等我！”汪葳追着喊道。

汪葳追上后说道：“long time no see！半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汪葳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

看到远在省城读书的好朋友此刻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头荡漾着无比欢欣的情绪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几号回学校？我准备去吃饭，一起去吃吗？顺便好好聊聊。”

汪葳：“嗯……其实我中午饭都没吃，今天一直在忙着办理手续。说真的我还真有点饿了，我们过桥去河对面那边看看有什么吃的吧。不过这次你得请我！”

张少华：“没问题，请客就请客！顺便去喝两杯。”

在去吃饭的路上，少华问道：“对了崴崴，你准备学文还是学理？”

汪崴：“当然是理科呀，那你呢？”

少华：“我物理太差了，可能要学文了，我感觉自己天生就不适合学物理。”

王崴：“为什么呀？你要是学文的话，以后可是要天天背来背去的哦。”

少华：“比如必修一第一章，说什么参考系……我有点理解不了。你说我第一章就无法理解透，我还能学好物理吗？”

少华：“我记得老师有说过，假设一辆速度为30m/s的轿车追击一辆速度为20m/s的轿车，研究这个追击问题可以把前车看成静止，后车速度可以以相对速度来计算……可是为什么可以把它们看成静止呢？”

王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位法国飞行员碰到了一件非常不寻常的事件。这位飞行员在2000m高空飞行的时候，发现脸旁有一个什么小玩意在游动着，一开始飞行员以为是一只鸟，于是敏捷地把它抓了过来，结果他非常惊讶的发现，他抓到的是一颗德国子弹！”

少华惊讶地问道：“天哪，这是真实的故事吗？飞行员为什么能抓住子弹呢？”

汪崴：“因为子弹在快追到飞机的时候，速度已经减速到和飞机一样的速度了，当飞机和子弹共速时，子弹和飞机相对来说是静止的，所以飞行员能够抓住子弹。如果能理解这个，我想你应该也能理解，为什么哲学家们说：静止是相对的，运动是绝对的了吧？”

少华在心里佩服的说道：“不愧是省重点的学生，疑惑全被她解开了。”

经过一个小时的交谈后，两人都互相了解了对方现在的处境。原来汪葳的母亲是一位医生，在汶川地震后，汪妈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第一时间赶赴灾区。在一次救援活动中，汪妈同救援官兵们一起帮忙救助被压在废墟下的一家三口。经过半小时的清理，终于在废墟中撬开了一个小口子。然而每次只能出来一个，被困在废墟下的爸妈两人丝毫不犹豫的决定让孩子先出去。就在孩子顺利从废墟下被救出的同时，无情的余震发生了……困在下面的那两人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汪妈和其中参与救援的一个年轻士兵也不幸被一块水泥板砸中，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几年后女儿汪崴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取得了免学费的资格。但由于全省成绩最好的学生都积聚在一起，汪崴很快便跟不上节奏，成绩退步了一些，这意味着她没法再享受免学费的优惠政策了。懂事的汪崴知道这所学校的学费对父亲来说很不容易，于是有了转学的想法。在她第一次向父亲提出想转学的时候，父亲坚决地反对了她，但在汪崴的长期说辞下还是同意了。来到培元中学后，因成绩相对于市重点高中来说，还是属于拔尖类的，所以学校领导给她安排到了重点班，同班上的所有学生一样，享受免学费的资格。

吃饱后，两人一同向着学校走去。他们穿过狭长的文化长廊，踩着地上堆满着的法国梧桐枯叶，向操场走了过去……把学校的主要地方都转悠了一遍，最后爬上了位于学校的鹤鸣山。山上长满了一片一片的小树林，山顶处有一座看起来比较破旧的坟墓，墓碑上的字迹已经难以分辨，但是依稀可见的是“民国十五年立”。这要感谢人们几十年前在这周围修建了一所学校，否则这块坟墓早就被连根崛起了。

墓碑几十米远处有一座仿古风格的亭子。两人爬上山顶后，疲惫的身体催促着他们赶紧歇息一下，于是两人都把后背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嘈杂喧闹的市声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四周静悄悄毫无声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没有说话。寒风吹在他们的脸上，他们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凉意。

这时，王崴突然问道：“少华，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少华诧异的回道：“当然不相信，你这样问…难道……你相信？”

王崴：“of course！”

“你……你相信，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不不不，不是人的鬼魂，不是你想的那样。抬头看少华，满天都是。”

少华带着疑惑问道：“你是指恒星吗？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每颗恒星都是一颗太阳，和我们的太阳一样又大又亮。想象一下太阳要移到多远才会看上去像其它恒星那么小，亮度那么微弱。”

人类天生的好奇心使他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王崴的解释，他双手交叉紧贴着后背，身体笔直地挺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瞭望着天空中高高挂起的猎户座三星。

汪崴喃喃地说道：“恒星发出的光移动速度非常快，快到超越一切，但光速并非无限（每秒约300000千米），它们的光需要时间才能传到这里。最近的恒星的光需要数年，其它恒星的光则需要数个世纪，有些恒星因为太过遥远，发出的光需要亿万年才会到达地球，等某些恒星的光到达时，它们本身已经死了。对那些恒星而言，我们看到的只是它们的灵魂，我们看到它们的光，但星体早就已经消逝。”

第四章

少华那泛着光芒的双眼憧憬似的望着那些星光，他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久远的过去……几分钟后，少华问道：“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月亮永远都是一秒前的月亮，太阳永远都是八分钟前的太阳，我说的对吗？”

汪崴满意的微笑着，望着少华回道：“少华，你说的很对。我们都被自己的感官欺骗了，我们看到的那些只是光和时间所耍的神奇把戏。”

少华：“那……那这样说的话，望远镜其实就是时光机，我们可以用它看到宇宙的过去，对吗？”

王崴看着张少华那投入的神情，笑着点了头。然后也一起望着那些星光。不知不觉中，眼眶湿润了。她仿佛看到了母亲在向她微笑，向她招手，向她呼喊。总之，她澎湃的心潮一时难以平静下来……

这让她想起了天上的那些鬼魂，那些光芒依旧闪烁的恒星，即使它们早已消逝。

201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