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风,天气预报说明天晴转小雨。多日的高温炙烤着这片焦灼的土地,只是地上的人们依旧行走着,为了欲望与需求不停奔波,没谁愿意停下来,更没谁愿意等着谁一起走,陌落的世界,寂寞的万物,所有一切没有一刻不在继续腐朽,像是海里渴死的鱼,白色的鱼肚面朝天空,灰色的眼睛浸满海水……
你走过满是积雪的路吗?四月飞也似的过去了,月初的时候想起了三月份的世界,冰雪尚未融尽,四处可见被冰雪覆盖的土地,人们依旧裹着棉袄,戴着口罩,像是冬眠的蟒蛇,蜷缩在厚厚的衣物里,只露一双空洞的眼睛,观察着这个与自己既有关又无关的世界。校园里有家小卖部,门是大红油漆喷上色的,时间久了,一层一层的红漆向下剥落。只是开学之后再没见那落了漆的红门打开过。那里的人去哪了呢?我时常这样想,我记得老板有一位妇女,一个男人,男人爱喝酒,记得有次我去买东西,碰巧他喝了酒,醉醺醺的跟我提起他的儿子,言语中尽是对我的不屑与对他儿子的肯定,当时看着他醉酒并没与他计较,只是之后再去买东西时他的眼角一直在躲避我的注视,想来怕是因为那次的尴尬依旧挂在他的心头罢。那妇人年已五十,饱经世事的面孔总是让人觉得沉静,男人喝醉酒时她就在旁边盯着,他的脾气不好,总爱与她争吵一些琐事,甚至每每我们去买东西也能听到他俩让人哭笑不得的争吵。可那扇门毕竟关上了,长久的关上了,我再没见过这对夫妻,再没能与那沉静的妇人说上一句话,上帝似乎只为我们安排了一次对话,而后,我们就像两只蜻蜓,各自飞向属于自己的池塘。
阳光与花朵,一直在风透过窗子走到我身边,我侧了侧头,接受它温柔的摩挲。楼下的榆钱树随风飘扬,树枝与树枝间交织着摩擦的声音,墨绿的叶子在路灯下随风摇曳。我看到树下的月影,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下碎的斑斓。
五月份的时候,登了两座山峰,山自然是各有各的瑰丽,各有各的不同,与山上的风景相比,我更愿意说的是爬山的过程,印象深刻的是第一座山,和友一起下山时突发奇想的想走一次不寻常的山路,就随手拾了两根长木作为手杖下了山,山路很崎岖,新生的绿藤盘蜒着高大的白杨伸向天际。走到一半时,友突地发现路线似乎早已错误,我们离目标似乎越来越远,已是正午,阳光直直的射进树林,显得格外炎热刺眼。没有办法,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走,途中发现一条蜿蜒的石沟,像是下雨时天然形成的,我俩便顺着这已经干涸的水沟向下走去,接近山脚时恰巧碰到两位挖野菜的大妈,急忙向前询问,这才发现我们已在山的另一头,若想走回正道,必须再往回爬。谢过大妈,无奈之下,只得踏上返途,只是爬山和下山又是两回事,两只脚被这崎岖的山路折磨的不成样子,往回爬的时候,索性就当作游玩,边看边走,倒也发现了几处奇景,一处是长长的葡萄藤,枝蔓粗的像是森林里的古树,从二十几米高的树枝垂下来,头上就是蓝的滴水的天空,相互映衬,俨然一幅世间美景的图画。再有就是快到山顶时突然现出一片桃花林,粉色的花朵齐齐的开在半山腰,一棵一棵宛如神来之笔,与友商定后在此歇了歇脚,于桃树下平躺,望着蓝天白云,嗅着淡淡花香,周遭是清凉的山风,温柔的拂过耳边,好似爱人的蜜语,酥麻的抓住了整个心房。这是爬山的过程,结局已经揭晓,后来我们总算找到了下山的道路,难忘的是和友相拥在一起感谢上天眷顾的时刻,尽管有些痴傻,但人生本就一个过程,痴傻些,又有何妨?
自那次登山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我不知那林间的树叶是否更加茂密,那开在山坡上的桃花是否凋落,那无垠的风景已经彻底的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的过往,我曾走过的每一处风景,所留下的每一处脚印,都将如烙印般镌刻在心底最隐秘的地方,让我觉得自己一直在那里,未曾离开过……
前方,通往哪?前几日洗澡时看到了一幕,两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蜷缩在一起的老人进了澡堂,那老人已经不能动了,嘴巴大大的长着,瘦骨嶙峋的双腿依稀可见棱角分明的腿骨,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已经行将就木,我的眼睛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我见过的最空洞的眼睛,它们只是为了睁开而睁开,眼神涣散,再也没了年轻时的活力。我在想上帝为何迟迟不派使徒接他离开呢?毕竟现世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甚至连语言的能力也已经丧失,这样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可当我看到那中年男人抱起他的那一刻,我想通了,生命只有一次,假如真有轮回一说,我们这一世必得将所有该遇之人遇到后,该做之事做完后才能了却此生,就像我碰见了他一样,二十岁的我注定会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遇到九十岁的他。生命与生命之间总有一条模糊不清的纹路,像是漠里的沙,风吹过,肆意的流向没有尽头的四方……
做一个虔诚的教徒吧我们都会离开,或在今天,或在明日,像是一首钢琴曲,音符与音符之间永远存在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遥遥相望,不得相遇。我想我会记得,记得这些长久的温情,记得这些永恒的回忆。
夜里起了风,那风我很熟悉,那是十年前穿越而来的精灵,踏遍万水千山来到我身边,只为轻抚我额头上的皱纹,透过窗子,远处是灯火斑斓的城市,近处是随风摇摆的树枝。我抬头看了眼月亮,依旧清净明亮。想起那句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我们都会离开,陪着清风,伴着明月。远处怔怔起了箫声,和着树叶摩擦的声音,大地上的一切,都在这沉沉的黑夜里,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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