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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绝恋》第二十二章 船票 (原创长篇小说)

《樱花绝恋》第二十二章 船票 (原创长篇小说)

作者: 白兆山 | 来源:发表于2022-09-06 16:59 被阅读0次

    我们都为赵倩遇上一个好男人而高兴,她说她确实是够幸运的,一定是上天在保佑她。她现在皈依佛门,积极从事公益事业,捐建希望小学,捐款支援地震灾区人民,等等。

    “你是出家了吗?”我好奇地问。

    “没有,信念比形式重要。我是修行生活两不误。你现在怎么样?我认为你应该信佛。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很多痛苦,靠自己,或者去医院里治疗,是治不好的,需要用佛法来治。”她开始热切地普及佛法知识,要超度我。

    “我还是算了吧。曾经读过弘一大师的《佛法大意》,看不懂。连大意都看不懂,显然没有慧根。我倒是非常喜欢大师写的《送别》,感人至深。长亭外,古道边。。。。。。”

    “别气馁。兆山,你要学会放下过去。”

    “我就是放不下。”

    “弘一大师说过,没有什么不能放下。”

    汤丽看看身边的杨明忠,附和地说:“是的,没有什么不能放下。有的男人,可能一时是个大混蛋,一时又是大好人。”

    杨明忠憨厚地呵呵一笑,没有言语。

    在上海一间公寓的书房里,杨明忠长时间地默默盯着手中一张发黄的旧船票,高大壮实的身体一动不动。船票上印有“武汉-上海”的字样,有些磨损模糊,仍然可以清晰明确地辨认出来。

    “二十年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窗外初秋蔚蓝高远的天空,长叹一声。略显浑浊的眼睛,变得精神明亮起来,他注视着散布几丝云彩的苍穹,渐渐地,白云幻化成了她的模样:两只扎着头绳的羊角小辫,白色衬衫包裹下修长苗条的身形,娇嫩的嗓音,甜美的笑脸。

    高中三年,他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看见她的微笑。她微笑的那一刻,世界在他面前融化了。他刻苦学习,以求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这样,他想,她就会别样地关注他;他在操场上拼命锻炼,为的是能在学校运动会上拔得头筹,赢得她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他积极参加班里的工作,半年后,如愿地被推选为班长。他当班长的唯一目的,是希望借助讨论班级活动的机会接近她。她能歌善舞,是班上的文体委员。

    “你好,汤丽,新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班要计划什么庆祝活动吗?”

    一天晚间自修时间,他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哆嗦着走到她身边,在她前面约五十公分的地方站定,低头小声问她,声音颤抖着。

    同学们诧异于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细小温柔。本来他是个大嗓门,洪亮如钟声,每次在宿舍里说话,能把几百米外操场边秋千架上歇息的小鸟惊飞。

    “好啊,你有什么好主意?”

    她从书本上抬起文静秀美的脸庞,看着他,嫣然一笑。他的魂魄立即飞到九霄云外,哪里还有什么庆祝新年的好主意呢?!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淌,窗外柳树的树叶,由翠绿变成鹅黄,由鹅黄变成深灰,随风飘落;不久,雪花从灰蒙蒙的高空飞落,覆盖住光秃秃的树枝,覆盖整个校园,覆盖了这个世界;再过去三个月,大地一片郁郁葱葱,春天又来了。

    在那个要命的春天里,她转去了文科班。他在理科班。他们相距5个教室,每间教室20米长,总共100米,隔开了他追寻的目光。一下子,他觉得和她仿佛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空里。

    不过,在课间的走廊里,在食堂,在图书馆,在晨练的操场上,在黄昏时刻教学大楼前的空地上,他总是能第一个发现她,只要她在那里的话。如同雷达发现空中的目标,即使对象位于几千公里之外。

    在苦闷、思恋、彷徨不安和不甘心之中,他迎来了高考,迎来了毕业季,迎来分别!他去了上海,她来到武汉,相距1000公里。他只能借助鸿雁传书,了解她,靠近她。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那个夏天。一年暑假结束,他从老家乘汽车到武汉,准备乘船沿江下行到上海。在武汉港售票处,他从口袋掏钱准备买票,忽然心里一惊:里面是空的,钱没了!

    口袋里只剩下几个钢镚和几张角票,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大而空旷的口袋一角,瑟瑟发抖。丢掉的可是一大笔钱啊,包括他的船票费,在学校一个月的生活费,开学要交纳的书本费。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自己不小心弄丢的呢,还是乘汽车时让小偷偷走了?或者是,昨晚和老同学聚会,喝酒喝多了,抢着付账时,昏头昏脑地把几张大票都扔给了餐馆老板?生怕老板不接受他的钱,去拿了他朋友竭力递过去的钱。买单之后,他用力飞快地拉着朋友,一起走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想不起来了,已经不重要了,他想,一切都晚了,就像世界上很多事情一样,仿佛冥冥之中有种阴险的力量在和他作对,强大而虚无,他看不见它,它却时时出现,让他的生活一次次陷入混乱和不确定之中。

    中午的阳光格外刺眼,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不留一丝情面。他满头冒汗,身上也是。他走到江边,找到一条长木凳坐下。江对面是巍峨耸立的黄鹤楼,长江大桥横跨大江两岸,气势非凡,一阵江风迎面吹来,他感到清爽了一些,发热的头脑一点点冷静下来。

    要想办法,解决问题,走出困境,他想。突然,如一道闪电划过黑夜,他霎时想起了江对面的武汉大学和同学汤丽!

    也许,她能帮到他,他还能借此机会去看看她,她现在怎么样了?适应大学新的生活吗?功课多吗?交到好朋友了吗?朋友,对了,还有男朋友,估计还没有吧?也说不定?

    在高中时,有几个男生经常心怀鬼胎地在她身边晃悠,她对他们爱搭不理,只是出于礼貌回答几句话,又埋头到书本之中。

    时过境迁,人也大了,多少成熟了一些,以前常在她身边腻歪的几个人,有两个就在武汉读书。也许,那些家伙贼心不死,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迈开双腿,辗转来到她的学校,没有预先约定。宿舍没有电话,没法事先联系,但他感觉到她在学校里。

    也许,他开始想,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他丢了钱,来找她,见到她,她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

    小时候,每个人都喜欢童话,喜欢故事里不可能发生的好事,最后都发生了,好人有好报,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坏人无一例外地受到惩罚,或者干脆死翘翘了。小孩子渐渐长大,不再相信曾经带给我们无数美好时光的童话故事。

    这似乎无可厚非,世界的本来面目,就不是童话。作家写出童话,为了给孩子一个欢乐的童年,为了不可实现的幻想,为了在充满痛苦和悲伤的漫长人生的旅程中,留给长大的孩子一片绿洲,一个美梦。

    那一天,一个夏日的午后,在中国最美丽的校园里,童话故事发生了。

    有时候,人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她在学校里,他见到了她。她为他买了一张船票,送他登上去上海的客船。在登船检票口,她一把掏出口袋中所有的钱,塞到他的手里。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已被拥挤喧闹的人们簇拥着上了船。

    他站在船舷栏杆处,远远地向她挥手。她立在码头岸边,不断地向他挥手,大声地喊:“记得我们的约定,在来年的樱花时节,来看我!”

    “一定!我一定来看你!”

    他同样大喊着回复她。他旁边站着一个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像个疯子似的,一边挥手,一边叫喊不停。他毫不理会小姑娘鄙夷的眼神,继续挥手,喊叫。

    客船开出很远了,渐渐地,江雾浮现起来,淹没了轮船,淹没了码头,淹没他和她,淹没了一切。

    第一年,樱花开了,落了,他没有来。

    第二年,樱花开了,落了,她没有等到他。

    第三年,樱花开了,落了,他还是没有来。

    第四年,樱花开了,落了, 她又一次失望了。

    她抚摸着一棵樱花树的树干,上面刻着两个字母,T和Y,他们名字的首字母,两个字母中间有一颗心的形状,这是四年前他们一起刻下的。旁边有三道横线,是她独自刻下的。她掏出小刀,在那下面,又刻下一道。

    “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伤害你了;对不起啊,可爱的无辜的樱花树。” 她对那棵树说。

    她就要毕业了,要到另一个城市青岛,同学都不知道她去这个地方。这四年来,她每天都想写信问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自信、骄傲和自尊,却阻止她写这封信。她不想从别的同学那里打听他的行踪和消息。她认为这样做很可笑,显得很可怜。她是一个要强好胜的人。但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仍然在等待,等待奇迹。

    这是最后的日子,一扇门砰然关闭,她似乎能听见心灵深处传来的“嘎吱嘎吱”的缓慢、沉重、苦闷而不舍的关门声。一切都结束了。在明媚柔和的春光里,片片樱花如漫天飘雪一般,覆盖了整个校园。我的命运就像这樱花一般,寂寞地独自开放、凋零。离开武汉,离开这座美丽的校园,似乎这样,她就可以远离心中难以言状的悲伤。

    多少年过去了,她一直在小城过着安安静静的生活。面朝大海,看潮起潮落,花开花谢,她心平如水,似乎和过去所有的生活,过去的人,做了一次完美的告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和过去彻底了断。

    人却无法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尽管人们时常想这样做,希望能把过去的一切不如意用“删除”一键清除,不留任何踪迹,只保留美好的回忆。逝去的一时一刻一秒,经历的一点一滴的小事,遇见的一个个人,如同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一起,把人们和过去紧紧联系在一起,逃脱不掉。

    他又一次看了一眼那张船票,下定决心,在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杨明忠。多少年了,每一天,他都生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是该结束这一切了。他记得他和汤丽的约定:他要去找她,一起看樱花。

    时光倒回二十年前。在复旦大学,他班上的一位女生,一直喜欢他。这位女生是一位高干的千金,对他说:

    “将来我们可以一起留在上海发展,我的父亲可以帮助你,工作,出国。”

    父母劝他说:“谁都年轻过,憧憬过爱情。可是,走上社会,就不一样。”

    最后,在爱情和现实之间,他妥协了,选择了后者。毕业后,他如愿分配到了一家大型国企工作,几年来,平步青云,成为企业的高层领导,房子,豪车,地位,似乎一切都有了。

    他心里总有一种失落感,总觉得哪里不对,浑身不舒服。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愈加强烈,像一把尖刀,一寸一寸剜着他的心。他一直热烈追求的功名利禄,渐渐觉得如同浮云,没有意义。老婆的小姐脾气,一天天膨胀。她的意思是:“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能怎么着?你就得一切听我的,你是我的奴隶。”

    他想起了那张船票,想起了樱花之约,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他要去找回来。

    老婆不同意离婚,对他说:“离婚可以,你必须净身出户。你在现在的单位不要干了,我要找到那个臭女人的单位,告她破坏别人的家庭,是可耻可恨的第三者。我让你们一无所有,生不如死。那时你会回来,跪下求我,饶你一马。”

    “不会的。”他义无反顾地说。

    最后,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工作,钱财,房子,都没了。他和他的初恋终于走到了一起,一切从零开始。他们生活得很幸福,他们什么都有,因为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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