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荷月
那晚，我们如约在清华南门会面，一起去校内的舞厅。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缀有粉色花边的紧身连衣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身材，让人心动。一头秀发，瀑布似的披在脑后，落在柔弱的双肩上，在舞台聚光灯时而幽暗时而绚丽的闪光下，乌黑迷人，让人产生一种想去触摸的冲动。
我们在舞池里跳了一会，人越来越多，空气似乎浑浊起来，在激烈高亢的舞曲声中，让人透不过气。她提议不跳了，到外面走走。我们便离开舞厅，在清华校园内，信步闲逛，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那一片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
沿着小湖边，我们走到一座山坡前，登上坡顶的凉亭，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不知为什么，四周没有人，大概都去忙别的去了。
月色淡淡的，有一种朦胧的美，茂密的树丛，将斑驳的暗影洒在她的身上。间或，夏夜的微风，将泥土、树木、青草、荷叶、荷花混合而成的芳香传送过来。我们有些陶醉，不知什么时候，她靠在我肩膀上，渐渐地依偎在怀里。
“感觉好多了。”
她喃喃地说。从她的眼神和话语中流露出来的成熟女性的无尽的温柔，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正是我所需要的。孤独，空虚，永远是我的两个寸步不离的伙伴。
“你的出国手续办得怎么样？”我问。
“别提了，可恶的美国人，又被拒签了。”沉默片刻，她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也许，我选择错了？命运在告诉我，不应该去美国？”
我不知道，她选择出国，选择李辉作为丈夫，真的后悔了？我没问究竟，就像以前她告诉我结婚的消息时一样，我没问为什么。
谁会去追究自己的失败呢？
“没关系的，总有一天你能出去，会幸福地在美国生活，生下一男一女两个可爱的孩子，养一只小狗，你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我安慰她说。我们抱紧了些，似乎害怕失去什么。
“我没事。”她说。从她的身体里，我感受得到她说不出的寂寞和无奈。天上的月亮，无语地看着，只有它理解我们心底的悲哀。
“理想的生活，总是不那么容易实现的。我会一直在这里，任何时候，都会陪在你身边，永远是你最忠实的朋友，相信我。”我低着声音，动情地对她说。
她看着我，微微点头，柔声地说：
“我相信你。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国。不会说英语，不会读英语，不会写英语，即使我过去了，又能干什么？像被关进一只鸟笼子似的，做一位全职太太，靠他的那点奖学金过日子？我在北京，有一份好工作，受人尊敬，父母爱我，亲朋好友都在这里。我干嘛偏偏要出去？说到底，我不爱我丈夫。当然，他是一个好人，我父母都看中的一个好人，亲戚朋友都说好的一个人好人。真是纠结，人这一辈子，该怎么过啊？”
她自言自语地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出来，在月光下，像钻石般发光。我看见了，用手替她轻轻抹去那颗眼泪。她握住我的手，抬起头，看着我，问：
“你喜欢我，对吗？”
“是啊。可是。。。。。。”
她不让我说下去，一下子，我们亲吻在一起。良久，我们分开，相拥坐了一会儿。我激动万分，还是吓一大跳，想问她干什么。她用眼睛示意我别说话，似乎是在告诉我：“我们需要爱。”她一言不发，靠在我怀里。我感受着她的温柔，一股快乐的激流，在全身冲撞，不可言状。
“这不应该发生，这只是一场幻梦，不是真的，不久我们都将醒来，发现这全是一个充满奇幻的愿望的梦。”我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
“都是真实的，真实得不能再真了。它发生了，它不得不发生。”
在这漆黑的夜里，在美妙的荷塘月色下，我们尽情享受着一种偷来的快乐，发泄着青春的寂寞和激情。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只限于肉体，没有触动心灵，没有上升为幸福的全心全意的愉悦和放松。我知道，她属于别人；只是在今晚，在此刻，她属于我。我不再说话，她闭口不言。
为了拼命抓住某个多年以来一直追求而不得的东西，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为了证明我们只属于彼此，我们疯狂，不顾一切，因为内心孤独和身体需要而在一起，爱情，对我们来说，太奢侈了？
我真希望她当初选择我，而不是那个能带她出国的只会读书的木头家伙。我希望没有遇见她，这样，今晚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我就不会眼看着一场美梦，一片片破碎，成为心口隐约的痛、永远的痛。
我们彼此从没有说过，这一切都是一场游戏。但在内心里，我们都是这么想的。至少，我是这样想的，我认为她也是如此。我没有问她，也不敢问。
这是激情产生的爱，还是近乎爱的激情？谁知道呢。
夜深了，我骑车送她回家。快到她家门口的地方，我们停下车，吻别，回头，再次吻别，难舍难分。
半年后。一天下午，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到香山饭店去找她。她说她在那里开会，周末了，同事都回家了。她提议说，我们可以一起，到香山山顶，去看日落。
放下电话，我乘坐360路公交车，来到香山，找到位于山脚下的香山饭店。我不知道我来找她究竟是为什么。
我走进她的房间，一进门，她就迎上前来，关好门，一把抱住我，她柔软的嘴唇压过来。我们搂抱住一起，摸索着到了床上，三下五除二地除掉所有的衣服，像两条从水里蹦到地面的滑溜溜的鱼儿一样，翻滚在一起。我试图说服自己，我是爱她的，呼吸紧接着变得急促起来。我们搂抱在一起，不分彼此。她应该忘记了远在地球一端的丈夫，我则忘记了是爱情还是欲望在推动着我。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男女之间身体的乐趣，一瞬间幸福的感受。我想起了十渡的夏夜，那是我的第一次，过于紧张，有点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滋味。北戴河的那晚，可能是担心别人闯进来，仓促而慌乱。在清华荷塘月色的那晚，虽然刺激兴奋，还是令人胆战心惊。
两人合二为一，水乳交融，这不正是我们找到真爱的最佳佐证吗？
最终，潮水退却。我发现性与爱情，终究不同，虽然它们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减缓人生的失落感。
不道德的欲望，通向乐园的大门，最终会通向空虚。
良久，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我问她：“不去看日落了？好像来不及了。”
“你已经看到了啊，我就是你的日落，我就是你的日出。” 她撅着小嘴，示意她自己，调皮地笑着说。
“我跟你说，一个人孤单得太久，是会发疯的。”我若有所思地说。
她“嗯”地应了一声。忽然，有一丝不安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淡淡地低声说：
“我后天就要走了。”
“去哪儿？”
“美国。”
“美国吗？那好啊，你终于如愿以偿了。”我有些失落，心酸地说。
她将永远离开中国、离开北京吗？我这辈子永远都见不到她吗？
如果今天，我回到过去，回到在香山饭店，回到那个房间，我会对她说，我爱你，留下吧，我们会幸福的？
“是啊，努力了这么久，终于成功了。可是，突然间，我却觉得没有多大意思。你说我该留下来吗？”她一脸慵懒而俏皮的神情，幽幽地看着我，问。
“要去啊，你痴情的丈夫正苦苦等着你呢，三年多了吧。还有你的父母，期盼你过上幸福的日子呢。”
“嗯。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她点点头说。
“还是老样子呗，我一个人，习惯了。有空给我写电子邮件，知道你都好，我就放心了。”
“嗯，好的。谢谢你这几年来一直陪着我。我喜欢你，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很充实。”
我们没有再说什么，紧紧地抱在一起。一股辛酸凄凉的滋味，逐渐强烈，涌上我心头。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我不知身在何处，似乎还在梦中，不想醒来，失去了空间的概念，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知道我和她没有未来，要结束了。爱也罢，不爱也罢，都将成过去的记忆。
“要再见了！”
“到了美国，一定要幸福啊！”
“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幸福。”她再次对我说。
在房间门口，就要离开了，我们最后一次紧紧拥抱。我吸吮她发间和脖子里若隐若现的气息，想极力留住这种缠绵而温暖的感觉，昨日她的呻吟声，依稀还在我的耳边回响。我知道，很快，这一切都将离我而去。她回应我的热情，将我熟悉的柔润的嘴唇送过来，我们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如同我们的身体一般。
“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我家人，还有他的几个老同学会送我的。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她说完，转过头去。在一刹那间，我分明看见，她的泪水在眼睛里流。而我的泪水，在心里流。
第二天，她去了大洋彼岸，从此我没有了她的音讯。
爱情，就是两个人相互拥有，相伴一生；有一种爱，是不得不放手，真心祝福你爱的人，获得幸福？
刘小萌是我梦中的那个女孩吗？我不知道，好像不可能，她早就已经是别人的新娘了。
我的生命中只有一个爱人，其他的都是在跟她做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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