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的作家梦是最近几年才萌生的。之前李雷也和大家一样，希望找一份值得为之奋斗一生的工作。只是学历低，无数次投简历，无数次被拒绝。既不甘心干力气活，又没有资本做生意，小生意如摆摊卖货又看不上眼，因此高中毕业以后很多年都是靠父母和亲戚接济过日子。
一天，李雷在街上乱逛，当他走到实验中学附近的一个小区的时候，偶然看到小区门口的一个信息栏上贴着一张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招聘中小学教辅资料校对员，要求专科以上学历，男女不限，有工作经验者优先录用，待遇从优。“校对员？就是光坐在那里看稿子呗？这是以阅读为业啊！好工作，我要去应聘。”想到这里，李雷不禁为之窃喜。李雷最想做的就是像这种以“阅读”为业或者像那种写稿子、编辑文字材料之类的以“写作”为业的工作。但激动只是片刻，随即变为发火了。“中小学教辅校对员还用得着专科以上学历？开玩笑呢吧！以前村里的学校，二年级毕业的人就能当老师教一年级的学生，现在的学历真是烂大街了！”李雷怒火中烧，当即把那张招聘启事撕了下来。过来一会又自言自语道：“我还不信那个邪，我高中毕业的就干不了这份工作吗？！”李雷骨子里很有一种不服气的较劲精神。于是立即按照招聘启事上的地址去找那家公司。其实他想打上面的电话号码先问问人家公司的情况呢，只是苦于没有手机。想想自己都快三十岁了，连个手机，哪怕是几十块钱的老年机都买不起，这是何等的窘迫！李雷叹息着摇摇头，更加坚定了去那家公司应聘的决心。李雷其实找过很多工作，也干过很多工作了，但不是一开始就不满意，就是干不多久就辞职了。李雷心里一直坚持着这样的原则：有些工作给再多钱都不能干，而有些工作钱少一点甚至不给钱也能做。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后面这种工作。“这回说不准能碰碰运气。”李雷心里想。
那家公司倒是离实验中学不远，沿着实验中学北面的实验路一直往西走，大但约走两站路，在一个丁字路口往右拐，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就能看到一长排商居两用的十几层楼点的高楼。在高楼左侧，紧挨着一家宠物寄养点，有一个往二楼去的楼梯，上面写着“二楼办公区”。沿楼梯上到二楼往右拐，经过几家商贸公司的办公区，一直走到尽头，就可以看到一个铁质的安全门，安全门上面和左侧安有两个摄像头，闪着红色的眼睛，好像在说：老实的，我可在看着你。门右侧墙壁上挂着一个长方形的牌子，上面写着“精英教育文化传媒有限责任公司”。“就是这里。”李雷心里想，“这个地方忒有点破旧了吧？但比我住的地方好多了。”于是失望之中掺杂了希望，决定进去看看在说。
李雷也忘了当时是什么魔力让他以一个高中生的身份被一家要求专科以上学历的公司“破格录用”。可能是因为他高中毕业以后一直没有忘记学习，使他仍然保持了较高的语文知识水平。或者是他的谈话的热情、为人的真诚打动了当时的人事主任袁主任。李雷说他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一句评价当世学生的话：博士不博，学士不学。这句话得到了袁主任的深切赞同与高度赞赏。还说了句，工资可以减半。袁主任稍微考虑了一会，说同意让他参加笔试，满分一百分的试卷，90分以上就录用。袁主任嘱咐李雷不要用手机百度答案，李雷微微笑了一笑，说不会作弊的，并没有告诉袁主任他根本没有手机。考试就在编辑部一个空位上进行，只有李雷一个参加笔试的，没有人监考，只在头顶和身前身后有四个摄像头。周围的座位上坐满了埋头工作的人，都穿着银行业务员一样的工作服，李雷经常去银行里蹭空调，因此知道银行业务员的穿着。和在银行里一样，编辑部也并没有人往李雷身上睬一眼。一个半小时候后，李雷交了卷。袁主任告诉李雷，成绩得到下午才能出来，让李雷先回家，留下电话号码，下午电话通知他结果。李雷只好坦诚自己并没有手机，请求袁主任让他下午到公司查看成绩。袁主任看着这个没有手机的”现代怪物”，竟然同意了李雷的请求。“真是遇到贵人了。”李雷走出“精英公司”，边朝广场南面的一家银行走边在心里念叨。
工作第九天李雷再次走进袁主任的办公室，心情无比的复杂。九天以前他以99分的高分被录用时，想到自己竟然也配得到一份白领的工作，他高兴的痛哭流涕了一场。当晚还破例花五毛钱买了个馒头奖励自己。第二天就穿上他最干净最整洁的衣服去上班，公司规定八点半上班，他六点半就到了。他说他兴奋得一夜没睡，还向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告诉已经几年没见过面的父母，自己有了一份好工作。但工作到第九天的时候，李雷却是要找袁主任辞职。袁主任的办公室里其实有四个人，那天刚好其他三人出去有事。
“袁主任，我不干了，我要辞职。”李雷看到办公室里只有袁主任一人，开门见山地说道。
“怎么了，李雷，不是干的挺好的吗？”袁主任耐心地询问起李雷。最近在由于公司的出书任务很重，总经理好几次打电话催促进度，因此袁主任才耐心地与李雷交谈，想让他回心转意，最起码再干两个月度过这最繁忙的这段时间。要是搁在以前，袁主任只会礼节性地问一问原因，接着就会在抽屉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辞职表。
“这个工作不适合我。”李雷回答道。
“据你们组长反映，说你干的挺认真的呀，九天了从来没有迟到过，而且每天早上都是早到半个小时，下午下班晚走半个小时。校对的失误率在5%以下，对于一个新人来说，校对的质量也算是很高的了。”
“我一个高中生，校对小学的辅导材料，只要能认真负责，其实是能胜任的，但问题不在这。”
“那问题在哪？”
“在这里的环境。”
“环境挺好的呀，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全天空调开放，60兆的宽带。”
“不是这方面的环境”
“那是什么原因？”
“是这里的人。”
“这里的人怎么了？”袁主任倒是很想知道别人怎么评价他和公司里的其他人，便饶有兴致地一问到底。
“这里的人存在很多方面的问题。”
“哪些问题？说来听听。”
“公司规定老员工穿正装是吧？”
“是的，怎么了？”
“本来咱们的工作不需要有什么穿着上的要求，因为咱们工作期间既不出门，又不与顾客打交道。但是既然规定了穿正装，上身穿白色衬衫，下身穿西裤，脚上都穿拖鞋，这成何体统？”
“还有什么？继续说。”袁主任微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上穿的拖鞋，微笑着对李雷说。
李雷继续说道：”公司厕位本来就少，而人又多。但每次去都是一处不落地被人占了去。我有前天肚子不舒服，十分钟时间跑到厕所看了四次，厕所里的人还是满满的。没办法，我只得跑到楼下的广场上的公厕里解决。回来又去厕所瞧了瞧，厕所的人还是满满的。通过厕门的缝隙可见蹲着的人有的甚至连裤子都没脱，蹲在厕位上玩手机。过道里经常可见的风景是，一群人因为蹲的时间太长，两腿麻木，罗圈着腿，如中风了一样走路颤颤巍巍，像行尸一般歪歪斜斜，且男女都是如此。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看起来真是滑稽可笑。”
袁主任左手抬起往上支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眼镜往办公室的独立卫生间瞥了两眼。眼光又扫向李雷，严肃凝滞的脸又变作微笑，道：“继续。”
“公司洗手间的水龙头也有问题。”李雷说道。”
“水龙头好办，坏了的话我随时可以叫张师傅来修。”袁主任满脸堆笑说道。
“不是水龙头坏了，而是水龙头也是几乎一刻不落地被人占据着。我刚来公司那会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每个人桌子上都放着一瓶洗手液，后来才知道原来洗手间没有配置洗手液。而公司里的每一个人每天都会用大量时间去洗手，以便能够逃脱一些工作的时间。每次去厕所大家都拎着自己的洗手液，然后在洗手间洗手，少也五分钟八分钟，多则十分钟十五分钟。你去看他们的手，都像得了白癜风一样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着，李雷都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袁主任此时闪电一般伸手把桌子上的洗手液放到了抽屉里，那外套盖住了双手。笑着对李雷说空调开的有些低，觉得冷，所以用衣服盖一盖。并让李雷继续。
李雷早就注意到了袁主任的小动作，只是没有拆穿。继续说道：“还有最后一件。公司下面就是一个大广场，广场上有各种奇花异草，各种树木灌丛，还有亭台走廊，水池、荷花喷泉。环境不可谓不优雅。但中午吃饭和休息的那两个小时，公司竟然没有一个去广场上走走坐坐，看看风景，舒缓舒缓眼睛，放松放松心情。而是都齐刷刷地躲在公司办公室冷气逼人的环境里，点外卖，吃完之后趴在那里玩手机，打游戏，看电影电视剧。这才是最让我受不了的。偷懒耍滑可以理解，但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此不亲近自然，如此畏热怕晒，简直，唉简直是不能简直了！”说到此，李雷气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袁主任慌忙用脚将放在桌子边的吃完了的外卖餐盒踢到了桌子下面，对李雷说到：“这九天的工资可以发给你，但请你不要将公司的这些情况告诉别人可以吗？”按照公司规定，试用期的员工只有干满十天才会发工资的。李雷已经干了九天了，还差一天满十天。九天的工资九百块钱对于李雷是个极大的诱惑。毕竟李雷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一百以上的钱了。但袁主任或许没有想到，原本再干一天就可以拿到工资的李雷，本来就没打算要这几天的工资。又何必提这样的条件呢！
“工资我是不会要的，但我也不会把公司看到的这些说出去，我说话算话。当初袁主任破格把我录用，大恩无以回报，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做到的。”李雷郑重其事地说道。
“那就好，我相信你，就像当初我相信你的能力，能力和学历无关，公司对学历的限制只不过是为了节约面试和培养的时间成本罢了，这个希望你能理解。”袁主任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辞职表，两只手上的衣服还盖着。“你把这个表填一填吧。”袁主任又说。
过了一会儿，李雷把填好的辞职表放到了袁主任的办公桌上。对袁主任说：“好了，我该走了，后会有期。说不准咱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说着伸出右手，看到袁主任双手用衣服盖着，又缩了回去。
“好的，”袁主任说，“后会有期，我看好你，好好努力，李雷。”
李雷转身出了办公室，出了公司大门，走向了宽阔的广场。李雷在广场上转了半天，看了一会大爷下象棋，又逗了一会挂在树上的笼子里的鸟才向住处走去。
李雷和袁主任都不会想到的是，李雷不经意的一句“说不准咱们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在不久的将来竟然真的发生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