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的第一部白先勇的作品是《台北人》,很难想象这么细腻温婉,凄苦幽怨的作品会出自一个男人之手,还是将军之子。但联想到白先勇的爱情经历,也就不言自明了。于是,我又拜读了白先勇的《孽子》,如同《台北人》一般,刻画了一个战后混乱脏污、鱼龙混杂的台北,描述了男妓的生活状态和其中交织错杂的爱情,个中细节逼真生动。
《孽子》的开头便是一位父亲举枪将在校与保安发生关系的儿子李青逐出家门。而后,以李青的视角描写了一群男妓在台北生活的种种故事。这些不为世俗所容的男孩们,逃离所处的困境,像青春鸟一般飞到了台北新公园一个狭小熙攘的角落,那里有静谧的水池,曾经还有红艳欲滴的睡莲,更多的还是一只只归巢的青春鸟儿,在释放着对这个世界的愤恨与热爱。
杨教头是公园的领导人,为这些男孩儿寻找顾客,也会挺身为这些男孩解决难题。公园的老人郭老为每一只飞来公园的鸟儿留下影像,他热爱男孩们骨子里桀骜不驯的生气与不屈的精神。这些男孩会为了一块机械表一支派克钢笔而交出自己的身体,也会为了所爱之人献出灵魂与生命。
吴敏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刀疤男割腕自杀,在刀疤男瘫痪后却依然尽心竭力地服侍着那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小玉平时风流浪荡,却会在母亲的怀抱里痛哭流涕得像个婴儿,东去日本也不过想寻得父亲的消息,圆了母亲与自己从小的心愿,老鼠在暴戾的兄嫂抚养下长大,养成了偷窃的习惯,而阿青,自出逃之日起,就混迹于大街小巷,公园是他最后的家,带着对弟弟的思念颓靡着过活,偶然结识了公园无人不知的龙子—王夔龙。
龙子与阿凤的故事曾震惊了整个台北,更是新公园老人对新人必谈之事。阿凤身世复杂,与生俱来就带着野性与悲戚,血里有风,常常会胸中烦闷而独自痛哭,与龙子相爱,也常常从龙子的小公寓逃出来,龙子为了找到阿凤可以翻遍整个台北市,最后总在新公园亭子的栏杆边找到阿凤。阿凤生前最后那个除夕夜,龙子看着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阿凤在风中跟一个又丑又脏的老头子讨价还价,老头出五十块阿凤便要跟了去,阿凤笑着说自己没有心,龙子一把匕首便插在了阿凤的心口上,阿凤的心口处,还纹了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
龙子是将军之子,阿凤是在育幼院长大的穷孩子,本就阶级悬殊,更遑论相爱的两人恰好是男子。那把插在阿凤心头的匕首,想必让他彻底地解脱了,不用再为这世所不容的爱情悄然恸哭,不用再颠沛流离地逃离,只是苦了龙子,永远地陷了进去。
《孽子》里的大多数男妓都因性向问题被本就穷困潦倒的家庭赶出而进入新公园,新公园里的常客还有处于社会上层阶级的律师医生名厨甚至电影公司老板和名演员,公园就是他们脱下伪装的庇护所,在这里大可抛弃世俗枷锁,追逐刺激疯狂的原始性欲与爱情。
同性的爱情和异性未尝有本质的区别,都是两相情愿,都愿意抛弃一切,生死相随,司马相如夜奔可传为美谈,龙子阿凤为何不能为世人动容?莫非盘古开天辟地之初就规定了男女相爱生育是天地伦常?既然世间繁衍工具已经如此之多,我大可选择自己所爱之人,做所爱之事,牺牲爱情仅仅为了世俗偏见沦为繁衍机器,可笑之至。
《孽子》大篇幅地描写了父子关系,阿青被父亲用枪赶出家门,王夔龙的父亲告诉他,自己在世一日,他便不要归来,因此直到龙子父亲去世那后,他才结束在美国的颠沛流离,更为悲剧的是大善人傅老爷子年轻有为的儿子傅卫,不被父亲理解,在傅老爷子生日那天结束了自己年少的生命,傅老爷子自此不愿再庆祝生日。这些父亲背后屹立不倒的,是整个社会传统观念形成的古老权威。
白先勇说:“在《孽子》中,我主要写父子关系,而父子又扩大为:父代表中国社会的一种态度,一种价值,对待下一辈、对待同性恋子女的态度——父子间的冲突,实际是个人与社会的冲突。”“孽子”一词,多少带着点白先勇对千百年来传统颂扬的伦理纲常的讽刺意味和对父权的反抗,借“孽子”之名为这群被世俗眼光烙印的“孽子”摇旗呐喊。有时候,孽子其实并非孽子啊,这只是一场主流意识形态与非主流意识形态剧烈而持久的战争。
2017年5月24日台湾同性婚姻法通过,在中国的一角,终可少一些龙凤生死恋,多一线光明,新公园的一角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世人眼前,不再为隐晦幽暗之所。只是大陆的新公园,还不知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为世人所熟知、接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