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2）
洛洋早晨起来时身边已经空了，他洗漱好进了厨房，洛峰给他在蒸锅里留了粥和包子，还热乎着。
洛洋站在灶台前三下五除二吃完顺手洗了碗，然后回到客厅他写作业的小桌前，他将压在书包下的二十块钱拿出来装进兜里，背起书包往门口走，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
他从书包里拿了个钥匙出来，打开书桌抽屉，里面有个旧铁盒子，他把那二十块钱铺平装进去。那盒子里都是一些面值为五块，十块，二十块的钱，看样子攒了有一阵了，盒子里的钱都快溢出来了。
洛洋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块，然后放好盒子，锁上抽屉，转身出了门。
今天是周五，每周一次雷打不动的下馆子day，他下午放学会早些，洛峰也会早点回家。
他一边往公交站走一边开心地盘算着放学后和洛峰去哪家吃，耀眼的晨光还不至于太炙热，照在他脸上暖融融的，清瘦的近乎单薄的少年步伐轻快，几乎要跳跃着走了，没几本书的书包在他背后轻轻拍打着。
还没到车站，从旁边一条街里冲出个人影，一下子扑到洛洋背上，洛洋躲闪不及，被他撞得往前趔趄了几步，差点没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他直起腰，拍掉那家伙的爪子，整理好书包，转身踹了他一脚：“我说你还能不能好好打招呼了。”
张晨跳到一边，躲开那一脚，嬉皮笑脸地又凑上来一把搂住他肩膀：“哥们，一会到学校借你数学卷子抄抄，有几道题没做完。”
洛洋侧脸鄙视地看了看他：“你确定只是几道题？”
张晨被他当面揭穿也不害臊，城墙厚的脸皮依然挂着笑：“还是洋哥了解我，你看这昨晚回的早，手痒，玩了几把游戏，等下来都十二点多了，根本来不及啊。第一节课是语文，到时你借我抄抄，要是被艳丽姐逮住了，我可就要跳楼了。”
艳丽姐是他们班数学老师，杨艳丽，教学业务能力倒是很好，他们班数学成绩大考小考稳坐年级第一把交椅。只是她这人说话实在是太毒，被她盯上了，那张嘴会让你后悔被老妈生下来这世上走这么一遭，加上她特别瘦，一脸刻薄相，看人时眼神像刀子一样，是班里所有人，包括洛洋这种好学生见了也要躲着走的恐怖存在。
洛洋也没再说什么，他今天心情好，救好兄弟于水火，举手之劳而已。
张晨看他同意了，立刻眉飞色舞地给他讲自己昨天玩游戏碰到的奇葩猪队友。
洛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边应付着他一边想着周末和洛峰做什么。
张晨一个人讲的唾沫横飞，还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拉着洛洋干掉一群赶早买菜的大爷大妈，在一声声抱怨中挤上刚到站的42路公交。
对于玩游戏这事，洛洋没什么感觉，洛峰不玩这些，他也不玩。哪怕周围的同学朋友一个个相继入坑，站在坑底拼命拉他下去，他也不为所动。
在虚拟世界里砍砍杀杀，当英雄有什么好的，有那功夫还不如多学几道菜，去洛峰店里看他工作呢。
一想起洛峰穿着他们车行工作制服的样子，洛洋脸就微微发热。
黑色制服包裹着的那具年轻漂亮身体，蕴藏着无法言说的力量，尤其是当他回家在自己面前解开衣扣脱衣服时，那散发着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简直让人为之迷醉。
“哥们，你中暑了吗？脸怎么这么红？”耳边张晨的声音把他从幻想中扯了回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掩饰道：“没，车里太挤了，热的。”
张晨奇怪：“你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
洛洋扭头凉嗖嗖瞥了他一眼：“被你吵的。”
那家伙立马识相地闭上了嘴。
波澜不惊的星期五终于在洛洋的急切心情中慢悠悠晃到了最后一节活动课。
班主任老岳还在上面苦口婆心地进行期末复习动员：“知道你们心都不在这儿了，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大家，再剩一周时间就期末考了，也该把心收一收了。下学期你们就进入初三了，面临着中考这一大难关，这将是你们人生道路上直面的第一次优胜劣汰，要选择什么样的未来，过怎么样的生活，你们可要做好准备。”
洛洋坐的笔直，一边神游一边一脸认真地看着老岳。不知怎的，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微微扭头用余光看向后门那块玻璃。
那里没人，他撤回视线，刚打算扭头，洛峰那张脸突然出现在门玻璃后面，正冲着他傻乐。
洛洋吃了一惊，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忍不住无声笑了笑，余光瞥见班主任似乎看过来了，连忙做了个“等我”的口型给门外的洛峰，然后一脸严肃地转过去和老岳对视。
洛峰站在后门边，透过玻璃看着自家小孩正襟危坐的样子，忍不住有些骄傲。
离俩人正式认识有七年了，一晃眼他都长这么大了，那时的洛洋还是个可怜兮兮的小娃娃，而自己正好是他现在这么个年纪。
那时候邻村那个外公任校长的小学还在，刚从学校回来的洛峰还没吃口热饭就被老妈派去给外公送水果和大米。
他骑着自行车快到学校门口时，看见学校围墙拐角那有几个小孩挺热闹的，于是就多看了几眼。
这一多看，就发现有些不对，好像是碰上小学版校园霸凌了，四五个稍大些的孩子围着一个小一些的孩子，拉扯着他的衣服把他直逼到墙底下，那孩子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破破烂烂的，一直不松手。
洛峰本来不想管闲事，毕竟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哪个小男孩不是这么过来的，没有被堵在校外要保护费的经历不足以称之为成长。
他推着自行车边看那边边往前走。
那小孩突然抬起头来，脏兮兮的脸上那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鬼使神差般的，洛峰在路边停下了车子，拎着水果兜走过去。
那边几个熊孩子听到他的动静，都惊慌地转过来看他，一看只是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大孩子，又强装镇定地瞪着他。
洛峰扫了一眼，这几个看着脸生，不是本村的。再看那小受气包，倒是有些面熟，大概是村里的，更加坚定了路见不平，拔腿相助的决心。
他走到那群孩子面前一脸好奇地问：“你们在干啥？”
那群小土匪里有个孩子王，仰头恶狠狠地怼他：“关你屁事。”
说完仔细看了看洛峰身上，大概觉得这人不怎么厉害，也没带什么武器，又很霸气地补了一句：“少管闲事！”
其他人都簇拥在他们的头子身边，一副对方一声令下，马上冲上去干洛峰的架势。
洛峰本来想说，那是我弟弟，我来找他，可是被这小孩这么不给面子，一时有些上火。
他脸上笑容还没收，就一脚踹了过去，直接揣在小头子的大腿上，把那家伙踹的直接一屁股坐下去给懵了。
其他小喽啰也都傻眼了，这人怎么招呼都不打就动手，江湖道义呢？
洛峰走过去将那霸凌对象拉在自己身后，看着那小头子站起来，等了一会也不见他扑上来，说出了他一开始准备好的台词：“他是我弟，你们以后不要欺负他。”
然后拉着那大眼睛小孩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就听见刚被自己踹的那家伙冲他喊：“骗子，他根本就没哥，他妈是个疯癫女人，他是个小疯子。”
洛峰脚步一顿，低头看那小孩，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忐忑地看着他。
他冲他笑了笑，揉揉他那皱巴巴的头发，放开手，转过身去，又回到那熊孩子跟前，冲着他屁股踢了一脚，眼神凶狠地说道：“我说他是我弟他就是，谁再敢叫他小疯子我保证让他先疯。还有他妈是不是疯癫医生会判断，你一个小破孩就会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才是个纯种小孬种。”
说完他又走回来牵着大眼睛的手向自行车走去。
那孩子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看他要推车连忙主动放开手。
洛峰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孩被他唬得没敢动，想了想他问那孩子：“你也是洛家村的吧？”
小孩点点头，整理怀里的东西。
洛峰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已经破的不忍直视的旧书包，拉链坏了，带子也断了，所以他才一直抱在怀里。
洛峰继续问：“他们为什么堵你？”
小孩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受惊似的抱紧了书包：“李强要拿我的书本卖废纸。”
洛峰看了看那几个还站在原地不走的熊孩子，把先前放回车筐里的水果拿了出来，从小孩手里拿过书包，放了进去。
“跟哥走，我把这些东西送人了就回村，你和我一块，我看他们谁还敢欺负你。”
小孩点点头，乖乖地跟着他进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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