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最好的哥们儿的邻居是一对特殊的夫妇。丈夫的脚有点跛,整天邋里邋遢的,和这个规整利落的世界比起来有一种不修边幅的违和感。现在回想起来,我仍能记得他浓黑的胡须上挂着小小的鼻涕干涸后的碎屑,脚上的平底布鞋因长时间的拖沓而破败,上面布满了嵌入布料里的灰尘。其实,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媳妇儿,因为前几天我在街上还看到过她呢。喧嚣热闹的街上,她突兀地映入我的眼帘,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她的头发被风吹乱,脸面朝天,步伐矫健,从没变过的精神气儿。
记得前几年流行广场舞,村里面的阿姨奶奶们提着音响在宽敞的小广场上欢快地跳了起来,其中就有这位阿姨。每次她上场的时候,大家都憋着笑。僵硬的肢体动作,脸上严肃不阿的表情,用妈妈的话说:HX跳舞就像鬼子进村一样。妈妈一说这话,身旁的叔叔阿姨笑作一团,就连领舞的奶奶都说“孺子”不可教也。这位阿姨的确不是一块跳舞的料,就连广场舞也不行。但每天晚上她总能很早到小广场,和大家有说有笑,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其实后来我才明白,她从不在乎自己舞跳得好与不好,她只是想要融进这个圈子罢了。
记得妈妈生气时说过一句话:“孩子,你是遇到我这样的一个妈,如果遇到像HX一样的妈妈不知道你会活成什么样子?”所以在大家眼里会觉得HX阿姨有点“傻”,因为这种傻,所以在大人的世界里没有把他们当成年人看待,又或许并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待。在世俗的眼光里,他们活成了透明人。简单潦草的寒暄,透露着冷冷的敷衍。
一直在外面读书,很少和阿姨接触,记得说的最多的也就是“阿姨好。”阿姨认真的回了句“YK,放假了吗?你是在哪所学校就读呢?”
“…….”
大多时候对他们夫妻二人的了解,来自于常来我家闲聊的叔叔阿姨们的口中:“HX做饭你是没见过,和猪食似的,但XD吃得可香了。”“HX可爱拽了,以前扣扣搜搜勒紧裤腰过日子,最近舍得花钱买了几身漂亮衣服,但穿在她身上真是白瞎了那衣服了。”“你们听说了没有,XD两口子去垃圾场捡垃圾去了,真能瞎忙活,那里脏了吧唧的,不知能挣几个钱。”
后来一次放学他们家经过的时候,我看见一座漂亮暂新的小楼房在他们院子里立了起来,新房子旁边的山崖构成一幅极不协调的画面感。但尽管如此,小楼似乎向别人昂扬地向别人展示着自己的年轻和秀美。两口子的脸上也是缀满了笑容。再后来,我听说XD的了癌症离世了,离世那天刚好是儿子成亲。这戏剧性的一幕仿佛刺痛了我的神经,让我觉得生命不可思议,他无情地叫嚣着擦肩而过的告别。
不过多久,HX阿姨有了“男朋友”,在路上总能看到两人手牵手走着,男人老实憨厚,挣了钱悉数交给HX阿姨,对HX阿姨疼爱有加,时不时地带着HX阿姨走南闯北,好不自在,可谓是神仙眷侣。HX阿姨的人生没想到峰回路转又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Mr right,给我们这些小年青们撒了足足一把狗粮。此时此刻我觉得这位阿姨的人生好有趣,在经历黑暗后大放异彩,这样的人生才足够可爱。
后来风言风语听了一些话:“HX真是命好,丈夫走了后又给她留下一幢敞亮的大房子,儿子又给生了孙子,还有一个体贴憨厚的男朋友,堪称人生赢家啊。”“她不仅命好,还命硬呢。XD每天去垃圾场捡垃圾,肯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得了不治之症才离世的。HX身体能抵抗住,身体素质好,挨过一劫。”
后来我听说两人分手了,儿媳妇太过跋扈,容不下这个外来的爹,最终两人落得一地鸡毛,挥泪告别。当前几天看到HX阿姨的背影时我依然能看到她笔直的背脊,脸上的表情像雨后被冲刷过的街市般澄净透明,有一种被痛苦浸泡过后不会腐化的清晰板化的棱角。
听到这样的结局我很难受很心酸,我倏然看透了生活的残酷。我莫名的恐慌,就好像经年以后,我会是另一个她,冷风噬噬地攫走我的热情和温暖,留下死一样的沉静。一个人的孤独,这种孤独有着一层心与心之间无人暇视的薄膜,一层轻轻一下就会捅破的膜,可惜谁也看不见。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感官去行走世界,评价生活的罅隙。
我感觉生活有一双巨大的手扼住某些人的咽喉,没有遇死则生的神奇魔幻,只有脖颈处红红的印痕,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我们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因为熟悉而失去对新鲜世界的热情,因为痛苦和挫折忘记生活的方向和初衷。我也明白这是成长的必由之路,他有着死亡一样不可逆转的凝重。生而为人,无奈和痛苦是九百余月的沧海微澜,抑或惊鸿一瞥。等到死亡的渡口,我们能一笑置之。也许生命曾来过,又或许还在路上,不管怎样,你都要学会在寒冷中给自己取暖。也祝愿在余生你的孤独落寞有人能懂,有人能疼,愿所有的不可抗力都能成为你遇见美好的筹码。
愿每个人散落天涯的孤独各有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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