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记性不算好的人,童年的记忆只有几个画面,比如五六岁时爸爸带我去看电影,我才看了一点,就想出来转转,爸爸也很好脾气地顺从了。这是我唯一记得的童年时期父女之间比较温馨的画面。
少年时的记忆也只是比这多一点而已,很多事情,我都需要有一些提示或者线索才能想起。但是有一件小事情,却一直非常清晰地在我的脑海里,我一直想把它写出来,但是一直因为各种原因没写,最近这件事又突然浮现出来,让我有想写的冲动,念念不忘。
这两周,几次想写都因杂事未能开始,这个想写的念头不仅没有消失,还更顽强了,这个凌晨醒来,决定赶紧把它记录下来。
我不记得是高中还是初中了,总之是中学时代的事情。
那时,我在家乡小镇上的一个历史悠久的中学里读书,校园依山而建,山上山下都有很多树,满目都是绿意。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印象中就总有一个画面,学生们有时会经过一片树林去课室,其中有一个男孩很特别,他总是穿着颜色比较明亮的格纹衬衫,比如红色大格子配墨绿细边,可能是去大城市买回来的款式,搭配牛仔裤,在很多年前的小镇男孩中,显得比较时尚——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长得也比较帅,虽然我不记得具体长什么样了,应该是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眉眼之间安静又有灵气,还有一头好像微微被打湿的黑色卷发,就像如今流行的日韩少年的造型,但是更自然。
当时是我在审美上一无所知,但是他的整个人,就好像是美的呈现,我至今想把这个画面画下来,从一个树林里,走过来一个男孩,穿着红色格纹衬衫牛仔裤,微微低头,神情安静,细碎的黑色卷发衬托着脸庞,像西方少年的雕像那样轮廓分明却又柔和,白皙的皮肤散发着一种光洁的感觉。
这样的男孩,可能是谁都觉得美,谁都想去靠近。只要对美有正常的感知力。
不过接下来的故事你可能猜错了。
我与他一句话都没说过。虽然机缘巧合,后来我有跟他一起打乒乓球,因为后来发现他是我的一个男同学的好朋友(暂时称他为C吧),同学打球时会叫上他,但是我也没有跟他说话,因为我那时是个很内向的人,我也没多想什么。
但是在多次打球中,我发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事情。
我们学校的乒乓球台是在户外的,在我们每次打球的时候,球台旁边,两三米开外,总会出现一个女孩子。
我也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但是肯定是不美的,甚至可能比较丑,好像是皮肤黄黑色,总记得脸上好像脏脏的感觉,穿的也不起眼,甚至有点邋遢,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看起来家境很困难,好像智力也不正常,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一开始时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在那里打球老是能看到她。她也就是在旁边闲逛或发呆,什么也没干。看到她的次数多了,有一次,我才无意中发现,她一直在看着那个男孩C,我才恍然大悟。
后来找机会,我跟我同学提起了这个女孩,我说,好像那个女孩是喜欢C?同学说,是啊,很久了,C早就知道了,但是他让我们假装不知道,装作没事继续打球,让我们不要嘲笑那个女孩,就随她在旁边看。
我不记得当时的感受了,只是觉得心里被震撼了一下,也没多想。
而多年之后再想起,我深深地,感受到了,C的心灵,是这样的柔软,这样的慈悲,至少在对待那个女孩这件事情上是如此。
对于那个女孩来说,C可能就是她生活里的一道光,一个最美的风景,是生活里的希望、喜悦与温暖,而C,善意地没去打扰她的单纯的观看,即使她那么的不美、甚至看起来那么的与他违和,简直像是王子与灰姑娘,他也不会因为被她看、被她喜欢,而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甚至还去保护她不会因此被其他人取笑。
在这个事情里,一切都是这么美这么纯洁。
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欣赏着,而他允许她拥有这份纯粹的美好。互不打扰。
她喜欢他,他不喜欢她,但是在这件事情里,没有人受到伤害。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即使她与他的差距如云泥之别,即使她的社会身份用某种世俗的角度看如此”卑微“。
喜欢美好的人,更是没有错,那是人性中对美的向往。
而如果知道这份喜欢,全无可能和结果,只是默默地喜欢、欣赏,那或许就是最好的方式了。
而那个被喜欢的人,允许别人去默默欣赏他的美好,而没有选择让别人难堪、痛苦,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善意。
这当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确实深深的打动了我。
后来,我跟C也没有交集,也再也没有跟同学问起他,也不知道C后来怎么样了。但是这个事情,一直记在了我心里。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的此刻,我终于把它写了出来。
不知道那个女孩还记得不记得这个男孩呢,不知道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的学校也已经不是原样了,一切都已经改变了很多。
我们的生命都会消失,但是C的这份慈悲,穿越了多年的时光,如今记在了我的笔下,将永远在这世间留存。
愿更多的人,能被这世界善意对待,也能对这个世界,心怀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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