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见那个在马路上跑步的身影了。如果他是一个平常人,跑步这事似乎不值一提,但他患肺癌已经11个年头,是一个早被宣判死刑的绝症病人。
认识他是在10年前,我来到农村,雇来一个工程队给我盖房。干活的人在休息时,远远看见一个人在马路上晃荡,就大声招呼,那个人就循声走了过来。我仔细打量这个人,个子挺高,瘦的像一根竹杆,已近暮春时节,还穿着一件厚厚的棉服,头上戴顶灰蓝条相间的线帽,脸是青灰色的,眼神黯淡无光。那些干活的人喊他过来,无非是没事寻开心,问他今天又去哪逛,他说哪也没闲人,就自己在马路上走走。说着话,他就找了个没用的板头,一屁股坐了上去,看样子疲惫不堪。我从干活的人嘴里得知,他叫三虎子,家离我盖房的地儿不远,以前他的能干远近闻名,一个人能卸一车水泥,一年前患了肺癌做了手术,现在什么活儿也干不了,每天挣扎着爬起来,吃完饭就到处溜达散心。
之后我就常常在马路上看到三虎子。看着这个刚刚四十出头的男人,拖着沉沉的脚步,在马路上一天没有遍数的来回走。他手术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现在已没钱吃药,只是到处寻点不花钱的偏方,死马当作活马医。接触时间长了,我也常和三虎子打唠,我有一个同事刚刚查出和他患上了一样的病,就向他讨问偏方,他就如实地告诉我,什么狼毒根蒸枣啦,五月节刚成形的小核桃煮水喝啦……那些偏方所用的药材全是有毒的,三虎子自己曾被毒的哇哇直吐。他说反正也就这样,不是治死,也是等死。话虽这样说,我却理解他的心情,没有求生的欲望,谁能吃下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是他自己不放弃,还在努力地和病魔搏斗。
我告诉患病同事三虎子的事,她专程从沈阳来到我家,与三虎子交流。同事为了治病,多次进京,吃过无数名医开的药,一年花去了三十多万。三虎子听了我同事的治病经过直乍舌,他可没有那么多钱给自己折腾。同事也试着用点偏方,可是她用不了三虎子那些东西。身体的底子不同,到底三虎子还是年轻的。我的那个同事在一年后去世了,按着医生的说法,她还是多活了一年多。三虎子向我打听我那个同事,我如实告知她已经不在了,三虎子很淡然,说治好了就多活两天,治不好就随他去呗。
三虎子的媳妇和他年纪相仿,一年到头在外奔波,面庞犹如一朵多皱的菊。我盖好房住下,她的媳妇也偶尔和我见面,熟悉了就托我给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买房子的,要把自家的房子卖了。我说这怎么能行,卖了房你们到哪住?她说孩子大学毕业不可能回来,三虎子要没了我留这房干啥?剩我自己到哪不能将就。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认为三虎子活不了多久。
要说三虎子的媳妇也真是不易。她起早贪黑的忙着挣钱,刚开春就去建筑工地打工,那时瓦匠一天能挣300元,她给人家当小工,就挣120元。听说农忙时插秧每亩地能赚150元钱,她就伙上几个女人包上几块连片的水田,一天能赚上400多。这样没日没夜地干,她供着儿子读书,维持家中日常开销。她忙完外面忙家里,有时就不免摔锅打碗,给三虎子脸色看,三虎子自知自己废柴一个,不争不辩,逆来顺受,一家人倒也相安无事。
渐渐的,我发现三虎子衣着利落,和正常人一样增减衣物;走路不再拖沓,步伐有劲了。五年前,竟看他开始在马路上慢跑,春夏秋只要不是刮风下雨,他就准能在马路上出现。冬天我就离开,他自己说也在好天气里出来跑步。从大前年开始,他开始给本组村民的水田看水了,何时上水放水全是他的一把锹说了算,每年能挣上六千块。也偶尔在夏夜的傍晚,看到三虎子和媳妇肩并肩地在马路遛弯儿,两个人有说有笑,和和美美的恩爱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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