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长眠九泉的父亲，和我正在成长的孩子。
——作者
20年前的文章手稿
五岁那一年，家里穷得叮当响。到阴历九月我过生日的时候，竟连一顿像样的米饭，都煮不出来。
那时父亲在村里任职，每年还能拿到百十块钱、几十斤粮票。眼看着我沮丧地依在门框上，满脸写着不高兴，母亲便对父亲说：找几两粮票，背他下馆子吧。于是，父亲背我下馆子。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下馆子。
一路上，父亲不停的逗我：“今天我背你下馆子，今后我老了，你也背我下馆子吗？”
“背！你老了，我就背你下馆子，专吃好吃的。”我乖巧地回答。
等真正到了馆子，我却不知道吃什么好了，——满眼都是好吃的，什么都想吃。但是，三两粮票，几毛钱，父子俩，能吃点什么呢？左挑右选，最后选了一笼粉蒸牛肉，三两饭，父亲要了一两酒陪我。等我把三两饭，和那一笼粉蒸牛肉，全部都吃进肚里后，父亲的酒也喝完了。原来，父亲只喝了那一两酒，没吃一丁点儿菜。年幼的我，也隐隐的觉得愧对父亲，回家的路上，伏在父亲的肩头，又对父亲说——
你老了，我也背你下馆子，专吃好吃的！
父亲只是笑。
二十年后，我长大了，父亲也年逾六旬，确实老了。身子骨不如以往硬了，耳朵，也不如早些年听见了，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因为患高血压而引起眼底出血，更是一日不如一日明亮。
那一日，我送父亲去县城医眼睛，待抓上药已是中午，我便搀着父亲，平生第一次，陪父亲下馆子。
当我和父亲面对面地坐在餐馆的桌子边时，父亲说：“随便吃点什么吧，填饱肚子就行，你刚参加工作，凡事都要省着点……”
望着父亲那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我没法不承认他那句话的正确性。是啊，凡事都要省着点，要不是他“凡事都要省着点”，在那时的艰苦条件下，我们兄弟姐妹五人能健康长大，并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吗？
我的鼻子一阵发酸，眼睛涩涩的，胸口一阵堵的慌。好想对父亲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点了几个较好的菜，特意也要了一笼粉蒸牛肉，还为他老人家要了一两酒。——虽然他的病不能多喝酒，但是我总觉得不这样就对不起他。我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口口呷着酒，吃着菜，一边对我讲着勤俭持家的道理、正直为人的家训。想起童年的往事，我禁不住热泪潸然。我一边揩着眼泪，一边使劲地点头，应答着父亲的教诲。
大哥、父亲和我
第一次陪父亲下馆子，我懂得了许多生活的道理；面对二十年前的诺言，我分明地觉察出来人生的凝重。一句贯穿二十年的童真，在父亲的心上，又将激起什么样的波澜呢？
本文为作者Been Lii的原创散文，成文时间1995年8月，首发于2000年4月《家庭与生活报》，原标题为《我陪父亲下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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