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文]
元朔元年(公元前128年)
临淄人主父偃、严安,无终县人徐乐,都向武帝上书议论政事。
当初,主父偃在齐、燕、赵各地活动,都没有受到人家的厚待,儒生们联合起来排斥他,不能相容;家中贫穷,借贷无门,主父偃就西入关中,到皇宫门前上书武帝,早晨把奏书呈上,晚上就被召入宫中拜见武帝。
他上书谈了九项事情,其中八项是关于律令问题;另外一项是谏止征伐匈奴。
他写道:
“《司马法》说:‘国家虽大,喜好战争必定灭亡;天下虽太平,忘掉战事必定危险。’愤怒是背逆之德,兵器是不祥之物,争斗是最末的节操。那些追求战争胜利、穷兵黩武的人,没有不悔恨的。”
“从前,秦始皇吞并列国,求胜的欲望没有止休,就想攻打匈奴。李斯劝阻说:‘不可这样做。匈奴没有城郭等定居的处所,没有储藏物资钱粮的仓库,迁徙不定,如同鸟飞,很难得以制服它。军队轻装深入敌境,粮食供应必定断绝;军队携带军粮行动,就会因负重而赶不上战机。夺得匈奴的土地,不足以为国家带来好处;俘获匈奴的民众,不可调教,也无法设置官员进行管理;如果战胜匈奴,只能杀掉他们,而这又不是为民父母的明君该有的行为;使中原地区疲敝,使匈奴人快意,这不是正确的决策。’泰始皇不听从劝告,就派蒙恬率军进攻匈奴,开辟疆土千里,与匈奴以黄河河套划界。这一带本来就是湖泊和盐碱地,不能种植五谷。后来,秦始皇又调集全国成年男子去戍守北河,军队暴露在外十多年,死者多得无法统计,终究不能越过黄河占领北部地区,这难道是因为兵力不足、装备不齐吗?是形势不允许啊。又使天下百姓急速地用车船运输粮草,从东腄、琅邪等沿海郡县开始,运输到北河,大约起运时的三十钟粮食,运到目的地仅存一石。男子拼命耕作,收获不够缴纳军粮,女子纺线绩麻,织出的布帛满足不了军营帐蓬的需要,百姓倾家荡产,无法养活孤寡老弱,路上死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天下人就从此开始反叛秦朝了。”
[解读]
用秦始皇对匈奴用兵,拖垮天下的例子作为教训。
“等到高皇帝平定天下,到边境巡行,听说匈奴人集中在代谷的外面,就想去进攻他们。有位名叫成的御史进言劝阻说:‘不能这样做。匈奴人的习性,忽而如同野兽聚集,忽而如同鸟类分飞,追赶他们就好像与影子搏斗一样,无从下手。现在,凭陛下这样的盛大功德,却要去攻击匈奴,我私下认为很危险。’高皇帝不听从他的意见,于是就向北进军到达代谷,果然发生了被围困在平城的事变,高皇帝大概非常后悔,才派遣刘敬前往匈奴,缔结和亲的盟约,从此之后全国上下就忘记了战争的事情了。”
[解读]
汉高祖不听劝谏,才有了“平城之围”,被迫采取和亲政策,天下得以太平。
“匈奴难以制服,不是这一代才如此。侵犯城邑劫掳人畜,这是他们的生业,天性本来就是这样。远到虞、夏、殷、周统治时期,本来就不对匈奴征收贡赋、实施监督,只把他们视为禽兽,不当做人来看待。不向上回顾虞、夏、殷、周的传统,却向下沿用近代的失误,这是我所最忧虑的事,也是天下百姓所疾苦的事。”
[解读]
主父偃的核心思想就是要说服汉武帝放弃征伐匈奴的战略。
征服欲是人的本能,尤其是有巨大权势的男人,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就是不停的征服。但是,正如主父偃所说:“务战胜,穷武事者,未有不悔者也。”以仁爱人民为务,让近者悦,远者来,这是王道,是使命感;穷兵黩武,不停的征服,这是强道,是征服欲,最终会把自己拖垮。汉武帝晚年,就应验了主父偃说的“未有不悔者也”,下轮台罪己诏说:“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
亚历山大、成吉思汗,是典型的征服者,连统治都顾不上,就是不停的征服!征服!征服!汉武帝是征服者加统治者,但还不是王者。王者,一定是行仁政,王道。文帝、景帝,这是仁者、王者。但是,人们都崇拜征服者和统治者,这也是人性的弱点——犯贱。
我们自己做事业,要分清自己的起心发愿,到底是征服欲,还是使命感?有使命,则能基业长青;如果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欲,就永不知止,所谓做大做强,一直扩张到崩溃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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