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田晓菲的《留白》中读到一段:因为那人走去了又回头,回了头还是走去了,借用废名的话,是留下未摘一朵的红花之山,“没有一点破绽,若彼岸之美满”。只觉得意韵天然,不事雕琢,遂取了废名的《少时读书》来看,其中并没有这一句,略略有些许遗憾,不过,《少时读书》里的内容倒是让人受益匪浅。
《少时读书》大致可以分为几个部分,先是讲述他年纪小的时候读到《论语》等感受以及经验,其次又是《诗经》和杜甫诗歌的讲解,再次之,就是关于格物致知的理论,有泰半都是阿赖耶识论,最后是三篇“莫须有先生”事略。
因为近来看了《水浒》和一些《论语》,所以再看他自身的感受倍觉新奇有趣,发觉名家性格里也有可爱之处,譬如,他看到“冯夷”以为是自己的本性,就喜之,当发现并非如此,就弃之,多么孩子气的做法。又如“厌世诗人我画一幅好看的山水,小孩子我替他画一个世界”,像是一个慧心通透的智者不忍让人大失所望。
看的出来废名先生的很敬仰南北朝时期的庾信的,于文章中提到庚信《行雨山铭》四句,“树人床头,花来镜里,草绿衫同,花红面似”,只是称赞,再无别的话了。
而最令我觉得喜欢的不是前面的讲课稿,或者费心竭力才能品读明白过来的各种理论,反而是最后简短的那三篇“莫须有先生”故事,一看见这名字便想起了胡适之先生的《差不多先生》,考过了才知道,这两位两位先生大不相同。
在“莫须有先生”的故事里,废名多次将自身的经验转换成了莫须有先生的人生阅历,像是之前提到的“冯”字,鲁迅散文中的“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他看庾信的诗赋就心生欢喜,觉得那喜欢的源头是从莎士比亚来的,两个人的表现手法相同。后一则看起来有些许奇怪,不同年代、不同语言的人怎么会相同,除非魂梦相接,千里传讯。其实,这说来荒唐,但细思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人类的感情是相通的,千年前的人说“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千年后的人依然在心中感叹,口中默然,眼中流泪。人的情感比瓷器上的纹路还细微,平日里是看不出来的,只有通过“莫须有先生”这样虚实参半的人物才能体现出来。他是故事里的人,没有人会把故事里的人当真,但他也是来自于生活的角色,在他的身上寄托了作者的情感,对“教育”“人事”的愤愤不平,看起来像是有几分道理,却也不能说完全有道理,看着像是巧言令色,却也有几分真情实感,就这么,笼统着、含混着,莫须有也就成了无需有。
“是一个诗人的心情,一个人可以从别人的生活里拾得自己逝去的光阴似的。”它该是怎样一份细致入微的喜悦和哀伤交织的心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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