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学生食堂在校园北边最深处,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四间北屋是厨房,四间南屋是库房。全校总共六百学生,十来个伙夫工作,工作量并不大。时值恢复高考后第一年,招生人数有限,食堂的伙食还不错。以后随着招生人数逐年增加,伙食变得越来越差,这是后话。初一开设劳动课也是经由校领导商议后做的决定,他们的生活状况也引起领导的关注,毕竟全校只有两个初一班级,又是第一届学生,加上新校长刚走马上任。所有的机缘巧合,都让新初一学生得到更多的关爱。因而,单达亘和他的同学幸运的吃上了包子。不仅有包子,还有大锅菜,并且大锅菜里还有肉。这伙食标准,他们只有过年时才能享受到。
看着大师傅从屋里抬出一笼屉包子,单达亘并没有急着去抢购,而是用力抽动着鼻子。包子的香味随着一阵白白热气迅速弥漫到小院。那种香味饱含着蒸汽的鲜香、油香、面香和菜香,一浪一浪的碰撞着鼻子,一层一层的冲击着他的嗅觉。引逗着他们的食欲,拽着他们身体,让他们忘掉了疲惫,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吃!三个包子进肚后,才发现到韭菜馅的包子里有猪油渣,难怪这么香!这顿包子是单达亘在一中六年吃过的最香的一次饭。
劳动一天后,每天晚自习都会在教室里做总结。当然是表扬干的欢的学生,同时还要强调注意安全、爱护公物等等。因为劳动工具经常损坏,王老师绷着脸说道:干活要用巧劲,不要用蛮力。有的男同学挖土时用力过猛,把铁锹把弄断了…。话音未落,一群男生都冲着杨培杰笑,他挖土时弄坏了两张铁锹。课后,年龄最大的李云鹏专门发挥了一下“用力过猛”的含义,一脸坏笑的说到男女之事,单达亘这才明白了他们发笑的缘故。
五班宿舍在教室东边,中间只隔着校园的甬路。这排宿舍在宿舍区很另类,特别之处是西头两个宿舍是女生宿舍,东边四个宿舍是男生宿舍。属于男女宿舍的交叉区。再往南是高中男生宿舍,往北是女生宿舍。后勤处可能安排不开宿舍,才出此下策。也可能考虑到初一的学生年龄小,多数还不懂人事,安全隐患小。总之也是权宜之计,他们只呆了一年就换了宿舍。
宿舍没床,进门就是砖砌的大炕,并且还是两溜通铺,很像马车店。砖砌的炕上铺着席子,学生的被褥一个挨一个挤在一起。单达亘住的这间宿舍多是农村来的孩子,穿着粗布衣裳,盖着粗布被子。鞋子也是家里人缝的布鞋,多数人没怎么来过县城,看到一切都觉得新奇。单达亘的心里,不自觉的升起了优越感。
杨培杰和单达亘的铺盖紧挨着,俩人从入学那天就形影不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在宿舍里也是同进同出,一唱一和,对其他同学颐指气使,俨然就是宿舍头目。村里来的孩子大都比较老实,没人愿意和他们发生冲突,这使得二人越发嚣张起来。宿舍里打饭、扫地的值日活动,都是他俩说了算,关键是他俩还不干活。单达亘从家里带来一只木箱子,占据了宿舍门口的一块地方,不许别人往这里放东西,王成勇放了一双鞋,就招来单达亘一顿臭骂。田悦星走路撞到他,单达亘上来就是一拳,个头比单达亘高半头的田悦星被打得直哭。夏季安有天和杨培杰发生口角,单达亘马上和杨培杰站在一起,扬言要揍他。夏季安不服,支着架子要动手,被李云鹏劝住,李云鹏对夏季安连拉带拽,嘴里不停的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事终于惊动了王老师,王坤把二人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听说你们两人在宿舍称王称霸,欺负别人。别的同学一意见很大,你们必须改掉这臭毛病,不然就从重处理。和单达亘相比,杨培杰显然更识时务。他当即向老师表态,我们一定改。并扯了扯单达亘的衣袖。单达亘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话。王老师用犀利的眼神来回着扫射二人的脸,挥挥手说道:看你们以后的表现,走吧。杨培杰走出办公室后,半是关心半是埋怨的对他说:你刚才应该当面认错。单达亘瞪了瞪眼睛说:我有啥错,都是他们找事。
五班还有一个男生宿舍,在隔壁。那宿舍住宿的多是城区的学生,城西三里地一个张庄,张庄有五个学生住在一起,平时也比较抱团。其中以张璐最强势,单达亘也去那里串宿舍,和屋里的人闲聊。闲聊中他就和张璐起了争执,无非是先有鸡和先有蛋的争论。俩人越争越激动,接着就红了脸,张璐骂了他一句,单达亘火往上撞,轮拳向张璐打去,打偏了,只蹭到对方的肩膀,张璐反手一拳,正砸在他的鼻子上,于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感到一股热流从前鼻子里淌了出来。又出鼻血了。他俩很快就被叫到王老师的办公室。王老师怒目圆睁,声色俱厉。训斥了一顿之后,让张璐回去写检查了。单独把单达亘留下,他斜着眼看着单达亘,一脸的蔑视和憎恶,“听说你父母常年有病,家庭条件并不好,你整天称王称霸胡作非为依靠的是谁?你现在告诉我,你爹是多大的官?你凭啥敢欺负别人?”单达亘的眼泪簌簌落下,父母确实有病,这是他的软肋,他感到很丢人,因为他爹并不是什么官,他也没觉得自己欺负人。他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是他先骂我的。“你闭嘴!”王坤老师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气愤之情陡然增高,“你还有脸说别人,你看看你开学以来在班里的表现,十足就是一个小地痞、小流氓……”单达亘忽然感到脑中一片空白,神情茫然,只觉得泪珠向秒表一样哒哒的从脸颊上滚落,一种巨大的耻辱感像六月里的棉被一样裹紧了他的身子,汗水也随之而来。他没有听清王老师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是痴呆了一样低头流泪。走出办公室时,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路上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向他投来一种异样眼光,他羞愧难当,真想逃离这个地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