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从一段畸型的三角恋开始,医科学生诸户道雄是同性恋,他爱上“我”,“我”并不感到不快。大学毕业后,我到S•K商会上班,在那儿认识了十八岁的木崎初代,并与她相恋。木崎的本姓是樋口,幼年时被父母遗弃,之后被木崎夫妻认养。奇怪的是爱“我”不成的诸户,却向初代求婚。
不久,初代在一个密闭的室内被刺身亡。“我”请业余侦探深山木幸吉调查事件真相。案情稍有进展之际深山木在海水浴场被刺身亡。
故事的前半部分是本格推理,当杀人凶手浮出水面后,作者笔锋一转,进入另一个复杂怪奇的惊险世界。虽然结构前后不统一,却充满了“乱步趣味”。
小红花阅读我还不到三十,但一头浓密的头发却皓白如雪,找不到一根黑发,像我这么不可思议的人,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吗?年纪轻轻就戴上这么一个连过去的白头丞相都望尘莫及的白帽,难怪不知底细的人一见到我就立刻流露出狐疑的神色。修养稍微差一点的人甚至连寒暄都省略了,直接任诧异写在脸上连珠炮似的发问:“头发怎么回事?”不管提出疑问的人是男还是女,这都让我十分头疼。另一个疑问,一些和我妻子关系亲密的女性在私底下悄悄问过我。那是关于妻子身上一道吓人的红色伤疤,那道疤横趴在腰部左侧到大腿上方,呈不规则圆形,像大手术后的伤口愈合痕迹,惨不忍睹的样子让人不忍心看。
我和妻子并没有把这两件异常的事态当成秘密,尤其是我,一点儿都不抗拒把原因公诸天下。只不过,这件事情要获得听者的理解对我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这是一个背景很深、内容很长的故事,哪怕我愿意忍耐其中的繁杂尝试一点点述说,一方面我口才笨拙,另一方面听的人也没那么容易相信我,大部分人听完后的反应都是:真有这种事情吗?我一再保证没有胡说八道,尽管有我的白发和妻子身上的伤疤这两样确凿的证据,还是无法让他们信服。因为那件事情就是如此离奇。
过去我读过一部名为《白发鬼》的小说。有一名贵族还没真正死亡便被埋入土,在挣逃不出的坟墓里饱尝生不如死的痛苦后,一夕之间,一头黑发悉数变白。我还听说过有一个人被塞进圆铁桶里,一起扔进尼亚加拉瀑布的事。幸运的是,坠下瀑布的过程中,那名男子毫发无伤,只不过过度的惊吓让他白了头。一头乌发瞬间变得雪白,肯定是遭受了极限之外的心理恐惧或者巨大的肉体痛苦。不到三十岁的我就有这样的一头白发,不正是我经历过令人难以置信异常事态的最佳证据吗?妻子的伤疤也一样。如果让外科医师检查那块疤,他们一定难以判断,不知道那伤痕是怎么留下的。那不像是巨大肿瘤的切除痕迹,就算是肌肉内部的病变,让一个赤脚医生动手也不至于留下如此显眼的手术痕迹。若说是烫伤疤痕,伤口复原后的痕迹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再说也不是胎记。那个伤口给人的感觉很古怪,好似那里原本多长了一条腿,后来又把腿切除了,愈合后才留下这样的伤疤。这个伤疤,也不是寻常可见的异变造成的。
就这样,每逢有人问我,便得一一回答,为此我厌烦不已,让我气恼的是,尽管我大费唇舌述说缘由,对方却不肯相信。再者,老实说,我也有一股欲望,想把过去那桩难以想象的怪事及我们在异域的见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人们,让他们知道,这个世上竟还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所以我灵机一动,决定把我的经历写成一册书,以便再碰到这样的尴尬时,可以把它递给对方,并轻描淡写:“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都详细写在这本书里了,恳请仔细阅读,以释疑惑。”
不管怎么说,我都欠缺文学方面的素养。尽管我喜欢小说,也读了不少,但自从告别开设作文课的实业学校低年级以来,除了事务性的信件以外,就不曾提笔正经写过什么。不过,也没必要为此惭愧,看看现在的小说,好像只要把心里的感想平铺直叙记录下来就行,看起来似乎洋洋洒洒一大篇,其实没什么内容,这种程度就算我也能做到。而且我要写的故事可不是瞎编的,而是亲身经历的,应该更容易才对——我想得简单,真正动笔一写,渐渐发现事情没那么轻松。首先,和我的预期相反,由于要写的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反而叫人绞尽脑汁。不擅长写文章的我,不是驾驭文字,而是被文字驾驭。不是一不小心写下多余的旁枝节末,就是忘了交代必要的铺垫,难得的好素材,就这么被我写成比世上最无聊的小说更像情节虚构的故事。事到如今,我才深切感受到要把真实事件加工成一部引人入胜的小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光是故事的开端,我就写了不下二十回,写了撕、撕了又写,涂涂改改中觉得从我和木崎初代的爱情故事开始写起,是最妥当的安排。老实说,要在书里披露自己的爱情,把每一个细节都展露在世人面前,对并非小说家的我来说,实在是万分羞耻,甚至痛苦不已。不过,如果不写这一段,小说就会失去一条重要的线索,让故事的开始和发展都显得十分突兀。所以我只能忍耻含羞,除了披露我和初代的恋情外,还把另一个重要事实,发生在我和某人之间的同性恋情事,都一一写了下来。
从表面上来看,这个故事是以两个月内相继发生两名人物的离奇横死为开端的——始于杀人命案,因此一看之下内容类似于人们喜爱的侦探、怪奇小说。但极为特别的是,整个事件在还没有进入正轨之前,身为主角(或第二主角)的我的女友木崎初代即遭杀害,另一名我所尊敬的业余侦探,也就是我委托他调查初代横死事件的深山木幸吉,也很快就遇害了。而且这两名人物的横死,只是我即将述说的怪异事件的开端,随着故事不断深入,我被卷入一场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中,这起邪恶的事件,带给我常人无法想象的感受。
这真是门外汉的悲哀,我只能用夸张又煽动的语言预告,却似乎完全打动不了读者的心(但是之后读者应该就会了解,这段预告绝无半点夸张之处)。于是,我决定前言部分还是写到这里为止,接下来请聆听我笨拙的叙述吧。
当时我还是一名二十五岁的青年,任职于一家位于丸之内某大楼的贸易商——合资公司S.K商社。微薄的月薪几乎都成了自己一个人的零用钱,但其实我的家境并不富裕,没有多余的财力供应W实业学校毕业的我继续深造。
我二十一岁便进入社会,到这年春天,已经工作了整整四年。我的工作是负责部分会计账册,从早到晚,只要不停打算盘就行了。虽然我读的是实业学校,却非常热爱小说、绘画、戏剧及电影,自认为对艺术颇有造诣。因此,我比其他任何一个职员都厌恶这份一成不变的工作。同事们每天晚上都流连于咖啡厅,或在舞厅乐而忘返,要不就是聊运动,大多是些时髦而活泼、能够享受实实在在生活的人,因此喜好幻想、生性内向的我,尽管在公司待了四年,却没有半个真正的朋友。这使得我的工作生涯更加枯燥无味。
然而半年前开始,我不再像过去那样头疼每天早上都得来上班了。因为,那时候十八岁的木崎初代以见习打字员的身份进入了S.K商社。木崎初代完全符合我出生以来一直在心中描绘的理想女人形象。她的肤色是忧郁的白,却没有不健康的感觉;身体如鲸骨般柔软富弹性,却不像阿拉伯马那样壮硕;她白皙的额头似乎有些过高了,破坏了些许女性柔和的美感;左右不对称的眉毛却绽放出不可思议的魅力,单眼皮凤眼盈盈蕴藏着微妙的神秘,不太挺拔的鼻子和不太薄的嘴唇刻画在有着小巧、紧实下巴的脸庞上,人中部分比一般人更窄,上唇微微朝上撅起——这样细细描写下来,感觉一点儿都不像初代,但她的容貌大致就是如此,不符合一般美女的标准,对我来说,却具有无比的魅力。
内向的我错失最初的契机,就这样长达半年没有和她交谈过只字片语,即使早上碰面,眼神也不曾交会以表致意。(这间办公室职员相当多,一般情况下,除了工作上有关系,或特别熟悉的人以外,早上不会互道早安。)然而我却不知怎么地鬼迷心窍,有一天突然开口跟她说起话来。事后想想,这件事——不,甚至连她进入我任职的公司上班,都是个不可思议的机缘巧合。这并不是指我和她之间萌生的恋情,而是由于我这时跟她搭话,使得我的命运被改写,卷入这篇故事所记载的可怕事件中。
当时,木崎初代正在打字机前俯下头,她既漂亮又独一无二的发型一览无遗,像是自己绑的,头发全往后梳,微微弓起穿着藤色哔叽制服的背,全神贯注地敲打着键盘。
HIGUCHI HIGUCHI HIGUCHI HIGUCHI HIGUCHI……
我探头一看,信纸上像花纹般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应该读做“樋口”的姓氏。
我原本打算说“木崎小姐很专心呢”之类的话。但就像内向的我经常捅出的娄子,我一时紧张,可笑地以突兀至极的怪声唤道:
“樋口小姐!”
于是,就像回应我的呼唤似的,木崎初代转向我,用极为平静,但又像小学生般天真无邪的语气答道:
“什么事?”
她对于自己被称为樋口,没有丝毫疑问。我再次慌了手脚,以为她姓木崎,难道是我天大的误会?她只不过是在打自己的姓氏而已,这个疑问让我暂时忘了羞涩,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你姓樋口吗?我一直以为你是木崎小姐。”
于是她似乎也赫然一惊,眼眶微微泛红,顺嘴回了一句:
“哎呀,我一不留神就……我确实姓木崎。”
“那么,樋口是谁呢?”
是你的男友吗——这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我被自己吓了一跳,立刻闭上嘴巴。
“也不是啦……”
木崎初代慌忙把信纸从机器上撕下来,一手把它揉成一团。
为什么我要写下这段无聊的对话?这是有理由的。不仅是因为这段对话成了加深我们俩关系的契机,她打出来的“樋口”这个姓氏,以及她对别人叫她“樋口”毫不迟疑应答这件事,其实隐含了关系到这篇故事核心的重大意义。
这篇小说并非着眼于爱情故事,由于需要记录的事情太多,因此无暇顾及这部分,所以接下来关于我和木崎初代的恋爱进展,我仅止于记下梗概。总之,这场偶然的对话之后,虽然没有特意约好,但我们偶尔会一起下班。然后电梯里,以及从大楼到电车车站,还有上了电车后,直到她前往巢鸭、我前往早稻田的换乘站之间的短暂相处,成了我们一天之中最快乐的时光。不多久,我们就越来越大胆了,有时候我们会晚些回家,挤出空当绕到办公室附近的日比谷公园,坐在角落的长椅上共度一个短暂的闲暇时光。又或是在小川町的换乘站下车,走进那一带的破旧咖啡厅,各点一杯茶。但是,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纯情的我们才鼓起莫大的勇气,踏进一家城郊的旅馆。
就如同我很寂寞,木崎初代也十分孤独。我们都不是开放的现代人,而令人欣喜的是,就如同她的容貌是我自出生即在内心描绘的理想一般,我的外貌亦是她出生以来就朝思暮想的长相。这么说虽然有点儿怪,不过我一直以来就受惠于我的外貌。有个叫诸户道雄的人,同样在这个故事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他从医科大学毕业后,在校内研究室从事一种不寻常的实验,而当诸户道雄还是医学生、我还是实业学校学生的时候,他对我似乎就相当爱慕。
就我所知,无论在外型或精神上,他都是最高贵的美男子,虽然我不曾对他萌生过奇异的爱恋,但是一想到我竟通过了他苛刻的眼光标准,便对自己的外貌产生些许自信。至于我和诸户的关系,后面应该还有许多机会交代。
总而言之,我与木崎初代在那家城郊旅馆的第一个夜晚,至今仍令我难忘。当时我们在一家咖啡厅,就像一对私奔的情侣,激动莫名,几欲落泪,心里不断涌出豁出一切的悲壮感。我喝了三杯喝不惯的威士忌,初代也喝了两杯甜腻的鸡尾酒,两人都面红耳赤神志不清,因而站在那家旅馆的柜台前时,并不觉得十分羞耻怯。我们被带到一间摆了张宽广的大床、壁纸上渗出污斑、阴森莫名的房间。服务生在角落的小几放下房门钥匙和一壶粗茶,默默退了出去,然后我们吃惊地面面相觑,一阵尴尬。初代的外表虽然弱不禁风,内心却颇为坚强,那一刻,她突然酒醒似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苍白,失去血色的嘴唇也抖个不停。
“你害怕吗?”
为了把自己的恐惧藏起来,我这么低声轻问。她默默地闭紧眼睛,以几乎看不出来幅度的动作摇了摇头。用不着说,她也在害怕。
当时的场景真的非常古怪、尴尬。我们两人压根儿没有预料到会演变成这样。我一直相信我们可以像世间普通的成年人那样,轻松自在地享受第一个夜晚。然而那个时候的我们连躺上床去的勇气都没有,也根本没有想到要脱掉衣服,裸露肌肤,一言以蔽之,我们焦虑极了,连已经尝试过好几次的接吻都没有发生,当然也没有做其他任何事,只是并坐在床上,为了掩饰尴尬,僵硬地摆荡着双脚,沉默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之久。
“哦,我们聊聊吧。我突然想说说我小时候的事情。”
当她以低沉清透的嗓音开口时,由于生理上的过度紧张,反倒使紧绷到极致的心情松懈下来,变得莫名舒畅了。
“哦,这点子不错。”我以赞许的语气称赞她的机灵,“说说你的身世吧。”
她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清澈的声音娓娓道起她年少时不可思议的记忆。我默默地认真聆听,在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一动也不动,听得十分入迷。她的声音宛如母亲温柔地哼起摇篮曲,抚慰着我的耳朵。
在这之前和以后,我也曾断断续续地听她说起她的身世,却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这样,感触至深。她当时的一言一语,现在依然犹在耳边。不过为了故事更好地往前推进,这里没有必要将她的身世巨细靡遗地记录下来。我只简略记下其中与接下来的故事有关的部分。
“以前我也曾经说过,我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这是现在的母亲——你还没有见过她,我和母亲两个人住在一起,为了母亲,我出来工作——亲口告诉我的:初代呀,你是我们夫妇俩年轻的时候,在大阪一个叫川口的码头捡回来、细心呵护养大的。你站在汽船候船所的阴暗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抽抽噎噎哭个不停。后来,我们打开包袱一看,里头装着一本系谱,应该是你的祖先系谱,还有一张纸,从那张纸上,我们知道你叫初代,当时你刚满三岁。可是呢,因为我们没有孩子,心想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们的亲生女儿,所以便到警署办了手续,合法收养了你,把你像宝贝一样呵护养大。所以呢,你也千万别因此见外,把我——你爸已经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把我当成你的亲娘吧。——我的母亲这么说。可是,即使听了这些话,我也感觉好像在听故事一样,犹如身处梦境中,一点儿都不觉得悲伤。然而奇怪的是,泪水却如泉涌,止不住地流。”
她的养父在世的时候,曾经多方调查那份系谱,费尽心思想要找出初代的亲生父母。但是系谱有些地方已经破损,上面只罗列了祖先的名字、号、谥号等。不过,既然有系谱留下,肯定是颇有来头的武士世家,但没有任何有关这些人所属领地或居住地的记载,实在是无从查起。
“都已经长到三岁了,我真是个傻瓜呢,竟然连父母的长相都完全不记得了,被遗弃在人群之中。可是,有两件事我却记得一清二楚,也只有这两件,哪怕是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依然可以看见它清晰地浮现在黑暗之中。其中之一,我站在一个像是海边草原的地方,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和一个可爱的小婴儿玩耍的情景。那婴儿非常可爱,在那个场景里或许我是他的姐姐,正在看顾他。底下是一片蔚蓝的大海,遥远的另一头,看得见一块朦胧紫色、恰似卧牛形状的陆地。我偶尔会这么想:那个婴儿是我的亲弟弟或亲妹妹,而他并不像我一样被抛弃,现在依然和父母幸福地生活在某处。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胸口仿佛被揪紧了一般,觉得既怀念又伤感。”
她凝视着远方,好像在自言自语。她记忆中另一个场景:
“那是一座岩石山,我的记忆就是站在那座岩石山的山腰眺望到的景色。稍远的地方,有一栋宏伟的大宅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在阳光的照耀下,那犹如万里长城般森严的土墙,主屋宏伟的屋顶如展翅大鸟般舒展开来,旁边还有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白色土仓库。视野中就只有那栋宅子,此外没有任何像是住宅的建筑,那栋宅子的另一头,也是一片深蓝色的大海,大海尽头则是一片坐落在云雾中迷蒙不清的卧牛陆地。这里一定和我跟那个婴儿玩耍的是同一个地方。我不知道梦见过这个地方多少次了。在梦中,我总是想‘啊,我又要去那儿了’,走着走着,一定会走到那座岩山上。我想,如果走遍日本各地,一定可以找到和梦中的景色分毫不差的土地。那块土地,一定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故乡。”
“等一下,等一下。”我打断初代,“真糟糕,出现在你梦中的景像,似乎可以变成一幅画,我来画画看吧。”
“真的?那我说得更详细些吧。”
于是,我拿起桌上装在盒子里的旅馆信纸,用客房的笔勾画她从岩山看到的海岸景色。那幅画正巧留在我手边,我决定把它印刷刊载于此处。不过,当时我当然没料到,这张随手涂鸦的画竟会在后来派上至关重要的用场。
“哎呀,真不可思议,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初代看到完成的画,欣喜地叫道。
“这张画我可以收着吧?”
我带着拥抱恋人梦想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折起来,收进外套内袋里。
初代接着又说起自她懂事以来的种种悲欢回忆,不过与故事没有很大的联系,因此没必要在此费笔墨。总之,我们的第一晚就这样,就像做了一场美梦。当然,后来我们没有在旅馆过夜,而是在深夜各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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