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我被电话吵醒。
急诊科老马催我，说有个腹痛、休克的病人，赶紧下来看看。听他语气很急迫，我也没有废话，问他找外科了没有。
老马说找了胃肠外科，他们医生在赶来的路上，我看病人生命征不稳，想着还是叫上你们比较好。
我挂了电话后，披上白大褂，就奔向急诊。
我赶到急诊抢救室时，胃肠外科徐医生已经到了现场。他正在询问病人情况。
老马正在跟他述说病情，我就自个围抢救车转了一圈，细致观察了病人。
28岁男子，半夜突然腹痛，本想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疼痛愈演愈烈，直不起腰，他妻子看到他痛的直冒冷汗，慌乱下打了120送来我院。
我看病人皱着眉头，痛苦表情，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脚，脸色有点苍白，但神志是清楚的，老马问他问题，他都能准确回答。
我望了一眼床头的心电监护，心率是110次/分，血压90/50mmHg。这个血压对于他来说显然是偏低了，这么疼痛的情况，血压应该彪高才对的，但此时血压偏低，说明已经休克了。
老马和徐医生在交流病情，我靠近病人，示意他平躺着，然后轻轻按了按他肚子，他登时哇的一声叫了起来，显然很痛。
他妻子就在旁边，紧紧握住病人的手，安慰他说别怕，医生再给你检查呢。
痛了多久了，我轻声问病人。
前后有2个小时了。他妻子抢先回答我。
老马和徐医生见我开始给病人查体，也凑了过来。
老马跟我说，刚刚拿到腹部平片的结果，就是个胃肠穿孔！
哦，既然如此，诊断就明确了。接下来就看徐医生他们的了。我望着徐医生说。
徐医生比我来医院早2年，我们也经常打交道了，因为他们外科有些复杂的手术病人术后都会送入ICU监护的，来来往往的就熟悉了。
徐医生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片子，看了一下，的确是膈肌下看到游离气体影，这是胃肠穿孔的有力证据！正常情况下腹腔不应该有气体的，但是胃肠道里面可以有气体。如果胃肠道有破裂穿孔，那么气体就会游入腹腔，气体是会往上走的，所以腹腔的气体都会积聚在膈肌下面，这时候腹部平片就能看到膈下游离气体影。
加上老马之前询问到病人的资料，就更加确定是急性胃肠穿孔了。
病人几年前开始就有“胃炎”病史了，经常会有“胃痛”，也吃过一些药，比如奥美拉唑等等，但不规律使用，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医生，也没有做过胃镜。
但是经过询问，大致可以知道患者其实是有胃溃疡或者十二指肠溃疡的，因为他有慢性反复发生的腹痛，而且有时候会有反酸、嗳气的表现。
不管是胃溃疡还是十二指肠溃疡，一旦溃疡严重，就可能破裂穿孔，那么胃液就会散入到腹腔，整个腹腔就会发生弥漫性的腹膜炎，表现为剧烈的腹痛，呕吐。
就好像病人现在这样，肚子摸不得，因为很痛，只要稍微用力压一压，他都受不了，这就叫做腹肌紧张，压痛明显。
患者虽然诊断胃肠穿孔、急性腹膜炎明确，但是眼前血压不大好，有休克迹象，可能是疼痛引起的，也可能是急性腹膜炎、感染严重导致的感染性休克。我说。还是需要一边抗休克，一边尽早手术吧，你说是不是，徐医生。我征求徐医生意见。
手术后如果需要，再进来我们科监护，我们刚好还有一张床。我先表态。
徐医生点头，同意我的看法，说得手术，必须得先手术，不解决这个穿孔的问题，保守治疗肯定不行。他说完后，看了一眼病人妻子，很显然，他这句话不单止跟我说，更主要是说给病人和家属听。
病人妻子急了，说会不会是肾结石引起的疼痛啊，他以前做过B超，看到有肾结石的，前年他大伯就是肾结石痛的很厉害。
老马朝她摆摆手，说不像肾结石，刚刚我们的B超也看了，没看到明显的肾结石，再说，我们刚刚给他检查了肾脏，肾脏区域没有叩击痛，尿常规也是好的，不关肾脏的事。
病人妻子还是不放心，说那好端端的怎么会胃肠穿孔了呢。
徐医生说，你老公可能以前就有胃溃疡，但是一直没治疗，溃疡严重的话，随时可能穿孔的，一穿孔，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了，而且我们的腹部平片很明显提示是穿孔了。
真的要手术么？她望了我们大家一眼，眼神里有犹豫。手术风险高不高？不会有什么事吧。她轻声问了一句。
徐医生说，这谁也说不好，胃肠穿孔不作手术肯定是不行的，肯定要手术把穿孔的地方缝起来，但是你说这个手术有没有风险呢，肯定有风险，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但是跟疾病本身相比，肯定是做手术更好啦。徐医生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
做不做啊，她低下头来轻声问病人。
病人闭上眼睛，眉头拧成一团，点点头，吐出2个字，做吧。
但是必须先说清楚，徐医生说，你老公现在血压不大好，手术风险肯定是有的，等下你上去我们科，我们还要详细沟通手术细节和签字的。
病人老婆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我跟徐医生说，那就先手术了，看看术中情况如何，我们的床位给你空着。
那天晚上，大概凌晨3点进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差不多6点，手术不算太顺利，徐医生说，胃窦那里有个小破口，大概0.5x0.5cm，整个腹腔都是有脓苔。术中把破口结扎缝合了。
难怪血压不好，感染也很厉害，有感染性休克。
手术后进入ICU。
出来的时候血压还是偏低的，用了小剂量的升压药维持，收缩压大概80-90mmHg这样。我跟病人老婆说，手术虽然做完了，但病情还是危重的，得观察治疗。
进来后我拼命给他补液扩容，然后用上强效抗生素，泰能。还好，等到8点钟交班时，血压稳定一些，收缩压能提升到110mmHg，升压药的剂量有所下调。尿量也出来了。
尿量出来就是一个好信号。病情危重、休克的病人往往是没尿的，因为休克后全身血容量是不够用的，机体为了满足大脑和心脏的血供，会选择性牺牲掉一部分器官，所谓弃卒保帅，肾脏和皮肤首当其冲。所以休克的病人皮肤很凉，会没尿。
当天下午，患者麻醉苏醒，神志转清，血压也趋于稳定。顺利脱掉呼吸机，拔除了气管插管。
第二天转回胃肠外科，继续治疗。
转出当天，病人笑着跟我说，谢谢你，谢谢你们。你们真好。但是，我再也不想来ICU了，太压抑了。
我说，是挺压抑的，下次万一还来，我给你播点音乐。
他哈哈大笑，也是个乐观的人，前天是疼痛让他说不了话，此时此刻，他活过来了。
PS：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很常见，现在需要手术治疗的很少了，因为我们有很好的的药物可以治疗，比如上文提到的奥美拉唑等，只要坚持按照医生的嘱咐药物治疗，胃溃疡很少会穿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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