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林呼啸,将一潭清泉撕裂成道道波纹,天空中雷光闪动,将大地辉耀成一片白昼,原本青葱浓郁的竹林被狂风摧残得只剩下手腕粗细的竹身,犹如一柄柄利剑,直刺穹顶。漫天的竹叶飘飞,如同沧海中的一条孤舟,被风牵动,随命运而舞蹈。昏沉的天幕让人看不出白天黑夜。劲风直吹,然而雨却不大,只是淅淅沥沥,被风带得斜着,似乎是战场上的一阵阵箭雨,深深地刺透潭水,
在深长的竹林尽头,出现了一道身影。
黑暗的夜幕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把断枪,一袭通暗的轻甲仿若幽灵般飘忽不定,一点点嫣红从甲胄裂纹处渗出,点点滴落。枪尖的血顺着雨水流下。他转身望向前方,用枪拄着地,一双冷眸淡然。
骤然,自竹丛中射出几道寒星,在闪电的照耀下明亮不已。
但断枪客的身形依旧不动,他手中断枪微微一扫,几粒火花便自枪尖处飞溅而起,在飘雨的轻抚下化为一雾烟尘。
那几道寒星顿时锋芒一转,直刺入如臂粗细的青竹。他从腰畔处摘下一个酒葫芦,拨开便是抬头直饮。身上的鲜血依旧如溪流般潺潺,如瀑长发在寒风中飞扬,丝丝细雨抚在他冷毅的脸庞。
这时从林中走出三个人,一人背后悬弓,一人背后挂刀,一人手中执扇。
断枪客依旧淡然如初,冷冷地望着他们,却将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一丝冷汗从手心渗出,他从右臂处的长衫撕出一块浸没鲜血的布帛。包扎在自己腹部的伤口处。
随即他大口地灌下葫中烈酒,将葫芦扔在一旁,枪尖一划,身形一闪,在夜幕中穿行着。
悬弓人拉弓引弦,身形暴退,如同一只即将狩猎的猎鹰,他猛地一放,三把箭激射而出。
此时,雷风大作,在竹林中,没有一丝的光亮,偶有雷光起,将林中的一切仿佛都定格。只留瞬间的昼影。
霎时,一道惊雷炸响,箭枪瞬至,一把箭的尖刃处削裂成两半,一股气劲直向悬弓人的心口击去。而另两把箭,却已深深刺入断枪客的腹部旧伤口处,血顿时泉涌如瀑,飞射而出。将那竹叶生生染成暗红之色。
那道气劲在悬弓人心头处便分散成游离的气,将身后的坚竹炸成四分五裂。
而那执扇人的铁扇却已在悬弓人的心口前张开,而那把铁扇,扇身处的几个大字已被洞穿。
悬弓人不住一口血雾喷出,倒退几步,冷笑着望向断枪客。
他的伤口处生生插入了两柄箭,血由暗红渐渐转为黑红,继而又是紫红黑交加。他的脸上青筋暴起。
“阁下不必徒劳,北宋王朝业已灭亡。钦、徽二宗被俘。天佑大金,宋朝气数已尽。阁下何不转投大金,加官进爵,亦是必然。”执扇人微微一笑,语中满是一片真挚诚意。
“不必了,我是宋人,必忠宋主。另投君主乃是大不义之举。我虽非大儒,想来却连这点小儿之识也懂的。”断枪客冷然讽道。
这三人,却也是血脉纯正的宋朝人。
挂刀大汉大吼道:“将死之人,又何必与之多言?”一把重如千斤的钢刀便要朝着断枪客斩去。执扇青年拦住他,淡笑道:
“阁下可知一千古名言?”
“哦?是何名言?”断枪客问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千古名言,连初读书经的书童都晓得的。但阁下又可知一言?”断枪客淡淡道。
“哦?是何言语?”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呵,阁下此时性命堪忧,便无须多虑了。”执扇青年冷冷一笑,一把铁扇陡然分成许多铁叶,在漆黑中闪闪发亮,令人心生寒意。
霎时间,箭、扇叶、钢刀朝着断枪客袭去,他自知今日必定埋骨于此,便坦然一笑,一把断枪便向执刀大汉刺去。
就在三道寒光即将取其性命之际,一抹淡淡的银芒,将三道寒光席卷而起,吞噬殆尽。而这一切,便只在一瞬间。
那道银芒淡然而来,却又淡然消散,如风中烟尘,遁入虚无。
风声渐微,雨却倾盆而下,冰冷的雨砸在断枪客的身上,令其渐然沉昏的心神又骤然清醒,雨水腐蚀着他的伤口,顿时如同刀割的刺痛感侵袭他的意识。
“阁下何不出来一见?”执扇人暗自心惊,刚才那三招,纵然是剑道宗师欲破亦费全力,但那一剑却只有淡然,除此之外,毫无其他。这必然是一名剑中天骄。
声音在寂冷的竹林中徘徊萦绕,除却风雨声,便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一道破风之声响起,那是悬弓人的箭,刺入竹林中,将深深隐匿在林中避雨的飞鸟都惊得展翅逃离,却不曾想,那把箭生生穿透翅膀,伴随着哀鸣声悄然落下,便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响。
就在他们久久紧绷的心弦即将放松之时,一道寒光飞射而出,直指悬弓人的头颅,执刀大汉挥刀便挡,却不曾想是一片细若游丝的竹叶,心道不好,庞大的身躯已然砸在地上。他转头望向身后。
此时一声脆响,悬弓人的头颅已经定在了高穹的竹身上,鲜血渗流直下,眼中瞳孔不止地颤抖,映照着一丝冷冽的寒芒。死死地盯着竹林深处。
风雷隐隐,沉闷不已。深幽的林中散发出压抑可怖的气息。夜枭的鸣叫声凄惨悲凉,闻者皆惊。
“到……到底是…何人?”执刀大汉望着那恐怖至极的尸身,不住颤抖道。
执扇人心中暗惊道:这人剑术如此高超,这番剑术,恐怕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剑客绝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断枪客心中疑惑道:“此人行事诡异,尚不知是敌是友?罢了,暗斗心计这么多年,难道在临死之前还要让自己在苦苦思索不成?与其如此,倒不如洒脱来得痛快。”
此时,一片片竹叶飞落,仿佛是飘舞的歌姬,展现绝妙的身姿,临了,缓缓落在地上,被细雨点点染透。
他们不觉望向上方,只见一柄飞剑自上空下坠,直插入地,接着又有一道身影随之而落。
那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剑客,面目清秀,散发出平易近人的气息。但谁也想不出,就在刚才,他用一种及其可怖的手法将人杀死。一双冷眸中满是冰冷,仿佛一股枯寂的泉水,淡淡的杀意萦流,漠然的态度似乎看透生死。
“我等与阁下素无仇怨,何况我等乃是大金九王爷手下,若是阁下愿归入王爷门下,王爷必然既往不咎。”执扇人冷冷道,手中铁扇却已不觉展开,如同箭在弦上。
执刀大汉这才站起,愤然挥刀,大声道:“
大哥,三弟便是死在他的手下,若不为他报仇,我心不安。”说罢,便猛然朝着少年砍去,一把钢刀挥舞得霍霍生风,他早已是杀红了眼。
“二弟,收手!”执扇人刚一开口,便见一青色竹叶如迅雷般飞射而去,执刀大汉把一声狂笑,双臂紧握,抡刀就斩,丝毫不慢。
只见执刀大汉将其斩成碎屑,纵身疾驰,刀锋一闪,便化作一轮轮黑色光芒,随着一声大喝,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朝他劈下。
执扇人想要拦住他,却早已不及。
那少年把剑提起,斜握剑柄,锋芒直指大汉,他微微向前一刺。
许久,只听得滴答滴答的声响,和着雨拍打碎石、滴落大地的声音,慢慢回响。
此时一幕仿佛定成永恒----执刀大汉手中的刀已断,刀锋处掉落在地上,他怒目圆睁,如同一尊巨铜像,他身子微微一直,刚要放出一声大笑,却发现喉咙如梗在咽,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猛然一顿,想要捂住胸口,陡然一道血箭喷出,溅在地上,渐渐被雨冲刷干净,砰地一声闷响,倒落在地……
“二弟!”执扇人跑到大汉跟前,凝望良久,无尽的悲痛盘旋,终是化作一声哀嚎。
飞叶飘落,寒风呼啸,夜枭悲鸣,隐雷轰萦,构成一幅沉寂落寞的图画,画中毫无色彩,只留点点嫣红……
突然,执扇人抱着大汉的尸首走到竹树下,纵身一跃,将悬弓人的尸首抱下。仰望漆黑的天空,他一声大笑,笑中有的,却只是痛苦与懊悔。
他的手中现出一柄扇叶,惨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自然是听得的。我们兄弟三人从小行走江湖,虽不是同胞兄弟,但却一起生,一起死。从结拜的那一天起,便早已是同生共死。”他似是想起许多往事,脸上浮现出温暖的笑。
“兄弟,是大哥不好。是大哥轻信了那贼人的话,被金钱名誉所诱,致使忘记民族家国,害得你们如此。现在,大哥便要下去与你们赎罪,一起把酒同欢。”
说罢,手中锋芒便已刺入心口,点点嫣红流逝,他的脸上,却只有解脱的笑容……
雷光浮现,一阵轰鸣骤然响起,暴雨毫无征兆便倾盆而下,如瀑的雨水,将地上的血洗刷,似是在洗净他们的灵魂,洗净人性的污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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