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这条田间小路,竟是数年以后,望着路两旁开满花的石榴树,它们的姿态,已然打碎我记忆的玻璃瓶。
在我家老屋不远的山上,有两三亩开阔的地,是祖爷爷留下来的。爷爷老了,爸爸有自己的业务要忙,就把那块地,全栽上了石榴树。
石榴成熟的时候,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大家一起上树动手摘,收成好时,可以摘上十几筐,上院下院的,挨家挨户的送给大家尝尝鲜,挑个大长相好看的,拿到集上去买,最后剩下的,才是我们自己的,留点儿自己吃,其余的,爷爷用来酿成酒。
起初这一切并不容易。
姐姐和我先后都上了学,爸妈为了照顾我们,只好在小城里找一份营生,只留爷爷奶奶,守着那片石榴树。爷爷耳朵背,奶奶腿脚不好,也只能是守着而已。一到周末,爸妈就赶紧带上我们回老家,剪枝,打花,拔草,除虫,管理那片石榴树,也照看着爷爷奶奶。每个周末从家里走的时候,本来极少言语的爸爸,更没什么话了,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因为太累了。
好在这批石榴终于挂了果,爸妈也在城里有了自己的店铺。
然而好景不长,一场特大暴雨引发的泥石流,让正在开花挂果的石榴树遭受了灭顶之灾。大部分石榴树被掩埋在了泥石流中,没有被埋进去的,也都七零八落的,匍匐在地上,小小的果实,如火的鲜花,惊慌失措的,散落一地。
天还没有完全放晴,爸爸就进了地,爷爷也跟了去,一边扶,一边心疼地喃喃道:“我这个老汉都么告饶,你也包(甭)告饶啊!”
“爸——这树,能救活的……”爸爸使劲抹了一把脸,继续去抢救那为数不多的石榴树。门跟前的人,也都赶来帮忙了,土石清理出来的那一小部分,也只是一片空地里。
石榴树没了,我们也在城里买了房,爸爸要接爷爷奶奶到城里来,可爷爷他们不肯,说就算是荒山空地他也不告饶,守着。
大自然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再次踏上这田间小路,是数年之后,路的两旁,石榴树上的花,像火一样热烈,它终究还是没有辜负爷爷,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和守护,没有向灾难告饶,活出了不屈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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