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小寨,河边村口竹林覆盖,平行望去只见绿色环绕,常年青色不衰,竹林深处,站有一屋,曲径深幽,蝉鸣鸟叫,鸡鸣狗吠……
村里人每逢赶集,均会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出发,半小时到集市,要买或者卖东西,时间最佳。母亲也一样,每逢赶集,她都会去,家里攒了鸡蛋或者吃不完的果蔬,都会背到集市,城里人喜欢乡下土货。
母亲准备把屋后成熟的酸苹果背到集市去卖,换几个零钱。我记事到七岁,没去过集市,因为父亲不太愿意孩子经常跟母亲屁股后边,被人叫“跟屁虫”,同时家境贫寒,孩子又多,几乎不带孩子到集市,因为孩子喜欢的、叫买的,大人拿不出钱或者不想买,会引发大人与小孩之间的不愉快。我听村里小伙伴讲,集市有很多新鲜玩意,特别水果糖很甜,饼干很香……对于一个农家小儿的我而言,只吃过母亲蒸的包子、馒头,哪体验过饼干,只知道啃向阳好的玉米竿甜,那知道水果糖的滋味……决定来一次静悄悄的尾随,去见见集市繁华。
这次机会,我觉得千载难逢,因为母亲背苹果卖会有点钱!吃饭时,父亲大概安排了每个人的“工作”,我的“工作”是:陪伴父亲左右,帮父亲打打下手(父亲是村子周围有名的蔑匠、石匠、风水先生,今天父亲在家编箩筐)。虽然有安排,我依旧决定铤而走险,因为厌倦在父亲身边帮忙,同时见过太多父亲教育哥哥姐姐很严厉,内心觉得害怕。
母亲整理好一切,背起苹果去赶集,我见母亲已经走出大门,便告诉父亲,肚子有点痛,想去上厕所,父亲同意后,我喜出望外、心旷神怡,手捂肚子,脚底生风,冲向大门。前脚刚跨出大门,后脚开迈,突然感觉自己被提离地面,回头一看,父亲冷峻的盯着我,一言不发。瞬间觉得天空没有了颜色,空气也凝滞了,没有丝毫生机。但任仍然狡辩着,吼着,肚子痛,想挣离父亲强壮有力的双手……父亲没有思考太多,提着我到了厕所,狠狠来一句――我在门口等你。
我心中只有饼干、糖、新奇的世界,管不了那么多,只有一个念头:追上母亲,哪有想过上厕所。于是用出最敏捷最大力,想往父亲身后跑过,最后一搏……瞬间又被抓住,父亲一言不发,提着我的手臂,离地不高但脚不着地,快速到达他编箩筐的空地上,顺手从我们背回的柴堆上,抽出一根又一根往我的屁股、背上狠狠地抽,边抽嘴里边说:看你还要不要偷偷摸摸行事!看你还敢不敢跟我扯白撩谎!看你还敢不敢有事不跟我商量!看你还敢不敢当“跟屁虫”!……我只记得挨揍何时开始,不记得抽打了多久,我只是一个劲撕心裂肺的哭,棍子有些脆,没打几下,便会折断,散落在我所及的、模糊的视线里……痛苦的时光总像蜗牛,快乐的时光总像利箭。苦苦挨着,好久好久,奶奶被我惨烈的声音吸引过来,从父亲手上把我夺走,只听见奶奶恶狠狠滴骂了一句:像打牛一样的,咋这么狠心呐!
到奶奶家,奶奶脱了我的衣服,趴下裤子,大概是泪带走太多水分我抽搐不止,奶奶轻声安慰并轻轻为我擦药。奶奶手接触到我背和屁股时,先觉得火辣辣的,随着奶奶手掌的移动,我仿佛听到我的手在栏杆上快速划过的声音“铛……铛……铛……”。奶奶抹完药,缓缓帮我穿起了衣服、拉起裤子,瞬间疼痛又袭来,这一刻,我终于彻底感受了哥哥姐姐的疼痛,父亲呀,你好狠!
奶奶陪我至不哭,从兜里取出两颗包着“囍”字红花纸的糖,剥开一个放我嘴里,另一个放我衣袋里。糖在我的嘴里慢慢散开……缓缓进入喉咙……慢慢溢开到胃里,淡淡清香惊醒我每一个留着泪的细胞,丝丝甜味行走致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哇,世间真有这么美好的东西……奶奶柔和的目光看着我,轻声问:宝贝,还痛吗?我摇摇头。奶奶说:走,去给爸爸认错!我怯怯的点了点头。
奶奶把我送回父亲编箩筐的空地,父亲一句话没说,我蹑手蹑脚的挪到父亲跟前,眼也不敢抬,弱弱的说了句――爸爸,我错了!爸爸停下手上活,目光七分和蔼三分刚毅看着我,比平常稍高的语气问道:真知道错了?我点点头。“以后还敢不敢?”我摇摇头。父亲伸手,把我轻轻拉到跟前,声音很柔和的说:
孩子,你是家里小儿子,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打骂过你,像早上,你想随你妈去赶集应该和我商量,我同意,你可以去,不应该这么偷偷摸摸,更不可以骗我,要知道小时候骗父母容易,长大想骗他人难;孩子,只有自己首先学会不骗人,以后才不容易被人骗!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其实听没听进,记没记住我自己也不清楚,怕是一定的!从此以后,我从没有当过谁的“跟屁虫”,除非父亲喊我去或者同意。
父亲已经离世十七年有余,每每想起这次毒打,总觉得疼得那么痛快,记得那样深刻,思得那么真切……天下哪位父亲不愿意教出诚实的孩子呢?如果当下父亲能再抽打我一次,哪怕我故意犯错,也十分愿意。因为我总觉得父亲在教育孩子上总秉持“零碎吃瓦渣,等当拉砖。”的理念,较之今天很多有知识有文化者随时盯着孩子缺点絮絮叨叨要有效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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