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也许太瘦太丑了,没有几个女孩喜欢我。所以我几乎在课外没有朋友,因为男孩们嫌我是女的,忙着划清界限,女孩们总孤立我,我却不知原因 。二年级开学开始,整整一年女生们没有和我说话,男生大概怕起哄不好意思和我说话。女生们围着一个名叫青凤的比我大好几岁的女孩叽叽喳喳,也说悄悄话。青凤来自城里,张扬漂亮而自信,她大眼睛一瞪,全班女生鸦雀无声 。也许这就是城里人的样子吧!
课间十分钟,我总是专注地看着教室门口的那颗杏树和另一颗老榆树,那是男孩们的快乐所在,春天他们爬高爬低的折杏花榆钱吃最酸涩的杏子幼果,夏天总想把杏树最高处的杏子摘下来,秋天他们找树叶后的虫子吓女生,冬天他们比谁跳的高,能够着那高高落叶的柳枝,在雪地上比赛谁能走出东风拖拉机的轮胎印。下午,我总是默默地把语文算数写字大楷图画作业一小摞一小摞的送到老师办公室,也默默拿着语文书检查别的同学背课文背古诗,然后又还给他们书,因为我是功课第一的学习委员。
语文老师非常年轻,高中刚毕业,会识谱叫我们唱歌,是我们村里的姑娘,我惊奇她的会识谱,更惊奇她的谦虚和认真,每天的语文课有个必需环节的提问方式——同学们,今天我教的那个字不对的话,请举手指出来!
而我,就是那个最爱举手的学生,那个爱新华字典胜过猴皮筋沙包毽子不怕被孤立的学生,老师曾问我是不是有人欺负我,我坚定的摇摇头,因为放学后爸爸的枕头下藏着李逵宋江的故事,有奶奶的笑脸,爷爷的怀抱,还有妈妈的温柔;但我不能在村里跑来跑去玩,妈妈和奶奶是不允许女孩去串门去门外玩的;
面对奶奶,我和妹妹在家里的草垛上一首接一首的唱歌,歌声穿过院墙,我们不谈家外的孤单,忘记学校里的眼泪,盼着熬着自己要快点长大! 熬着熬着,同桌的男生悄悄教会了我折纸 :青蛙, 钱包,手枪,冲锋枪,猴子,小狗,小船,我甚至听见他对其他人说即使全班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同桌,他也愿意 。我背过身哭了好久,才发现从小长大的村子在家以外的地方对我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排斥。我盼着快快放假快快放学盼着老师一直上课有多多的作业....那个在怅然心慌的暑假舅舅送了我人生第一个铅笔盒,金色的背面熠熠闪光,绿色的正面两个少女翩然舞剑,宛如仙子;开学后两周,青凤站在我的右侧桌边,骄傲的问我是不是有个铅笔盒,我捂着书包依然不吭声,等人少了她说她不该搞分裂不和我说话,然后女生们陆续来看铅笔盒从此又能和我说话了 ,我不懂什么叫“分裂”,城里人说话不像我们乡里人,她有“李铁梅”的味道!
一直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伙伴们这样对待我,一年级为什么不是这样的?鼓起勇气问同桌,他说是有个同学的妈妈说我们全家都是臭的,他安慰我不要在意,因为他相信我们全家只是外来户,才被人造谣,我真的很想把那个铅笔盒送给他,但我不敢,因为大家都是没有铅笔盒的!
铅笔盒旁来来去去的友谊,多么的虚假,铅笔盒和爸爸藏起来的书,才是我的安慰!
后来学校开始新建搬迁了,没有了杏子树和高大的榆树。那个铅笔盒里,装着爸爸从城里买来的铅笔,橡皮和粉色的墨水笔,绝对只有我才有,那是爸爸给我的偏爱,而我用一年年的第一掩盖着我的孤单悲伤和羞辱,希望奖品是一个铅笔盒,可以送给低一级的妹妹让她骄傲和安慰。那个铅笔盒一直陪着我到初二考入了乡中学的初三重点班,我和它的未来才开始改变。
问年幼的儿子,假如小伙伴也一年不和你说话,你怎么办?儿子说:妈妈,我不怕,我有书就足够!
是啊,孩子,年少的你我可以无知,可以怯懦,可以躲避、可以沉默,但单单不能在心里有恨的机会!此生,那个真实的我一直站在光明处,才有现在的你!有书就足够!所以我们都喜欢安静和独处!
年少的同伴已华发,若是再见也难识,背井离乡的岁月里,我理解你们少年的怯懦,独自勇敢的日子里,感谢我年轻的谭老师,你在乎我的沉默,给我足够的鼓励自信和表扬!还有同桌的男孩,我把你一家都装在了心里,梦里都那么暖和....若老来相遇,你若允许,我愿洒满眼的横泪,给你一个热热的拥抱.....
回望故乡,我不留恋,我想大声喊 :
---我不臭,我是家人的骄傲!我是你无法嫌弃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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