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间邂逅黄昏
“如果有一天,你心底藏着一些事,一些你没有勇气说出来的事,记住,你可以信任我,跟我说,我不会出卖你。”
“我知道,这是《偷影子的人》里面的一句话。”
“大人们读了这本书,他们说,小心偷影子的人,他会偷走你的心。大人们会十分成熟地去思考一个问题,比如偷影子的人为什么就偷了他们的心?”
“我不理解大人们为什么要用‘偷’这个词,明明是他们自己把心交给影子的,为什么又说是偷呢?影子就是他们自己的呀,影子是每个人在有光的地方留下的阴影。”
“因为人们会有很多心事,大人们的心事更多,他们的心事比孩子的要复杂,他们不愿意像孩子一样找人诉说,他们把很多很多事情都放到了心里。这时候影子就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朋友。大人们会把那些没有勇气说出来的事都告诉他们的影子,他们觉得他们的影子不会出卖他们。所以如果有人偷了他们的影子,他们那些心事就会被别人知道,他们就会觉得有人偷了他们的心。”
“我还是不太明白。”
“你还是个孩子,不用去明白,有些事情没必要提前懂得,你要保持天真,这才是最珍贵的。”
“那我长大了呢?”
“长大了也不需要明白,你看我都活了数万亿年,从地球诞生开始我就一直存在,我见过那么多事情,不是依然很开心吗,我也是个孩子,一个白发苍苍的孩子。”
“可是你也会有离开的时候。”
“我明天还会来。”
“下雨时你就不来。”
“雨是人间的眼泪,人只有在流过泪之后才能看清自己的心,人才懂得雨后天晴的难得可贵,人们才会更加珍惜晴天,才更能懂得生命的美好。所以我的美好是要给那些真正懂得欣赏的人看的,就像你一样,要是我天天来的话,人们就不会觉得我可贵了,他们就会觉得理所当然,习以为常。”
“那现在你要走了吗?”
“是的,孩子,我要走了,不过我明天还会来,就在这个地方,你在这里等我,怎么样?”
“好的,你喜欢吃青草蛋糕吗,我明天带给你,我妈妈做的,可好吃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们明天见,拜。”
“明天见,拜。”
黄昏走了,它跑到西山头,从山间落下去,天上的云也随它落下去,这时候只有风没有走,风还在和劳作的人们打招呼。
你一定很不相信这么奇妙的事情,黄昏竟然会说话,而且还和我成为了好朋友。要是你是一个大人的话,你会说这是小孩子的幻想,或者你还会说我是个傻子,得了狂想症。但是我相信一定会有人相信的,而且一定还是个孩子。
我曾经把这个秘密告诉过一个孩子,孩子相信了,孩子问我,“白胡子爷爷,你能带我去见见那个黄昏吗,我想看看它长什么样,我想和它说说话,我还想摸摸它。”
“哦,孩子,”我说,“爷爷不能带你去见它,但是你可以用你的心去感悟,它就住在你心里的某一块地方。”
“我的心?”
“对,就在这,”我指着我的心口,我跟他说,“等黄昏的时候,你把黄昏放在这个地方,你就能看见。”
那时候我看见了,看见了黄昏,它的样子像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是它的眼睛像一个孩子,他的眼睛里有孩子般的清澈透亮,他的眼睛干净而圣洁。那时候我只有十岁,牙齿没掉,头发没白,脸上也没有长起白胡子,我的眼睛也没有凹下去。那时候的我像一只燕子,在黄昏中飞翔,飞到了西山顶上,邂逅了黄昏。
我每次都会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爬到西山顶上,然后坐在一块最高最大的石头上,等待黄昏。
每次黄昏赶来的时候我都会向它招手,我高兴地冲它大喊,“你好啊,黄昏,你今天可来迟了些哦。”
“很抱歉我的朋友,刚刚打了个瞌睡,你一定等很久了吧?”黄昏说。
黄昏摸摸我的头,又捏捏我的脸,看到了我鼓起来的肚子,黄昏说,“你一定吃了一个大西瓜,在夏天只有吃西瓜肚子才会那么圆。”
我噗嗤地哈哈大笑,然后从衣服下面掏出来一个大西瓜,我递到黄昏跟前,“你看,我没有吃哦,我可是留了一天,我准备和你分享。你一定很喜欢吃西瓜,夏天就要吃西瓜,这样才有夏天的感觉,我说的对不对?”
“对,是的呢,夏天要吃西瓜才有感觉,我很喜欢吃西瓜,谢谢你我的朋友,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西瓜了,我算算,应该有十几万年了。”
“那你今天多吃一点,要是你喜欢的话,我明天还给你带,我爸爸种了好几百个大西瓜,又大又甜,我可以请你吃一个夏天。”
“哦,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我可吃不了那么多。”
我和黄昏分吃着西瓜,我用力一砸,大西瓜分成了大小两份,我把大的一份给了黄昏。
我吃的满衣服都是,黄昏用手往是身上一擦,衣服立马又变干净了。
“你会法术吗?你是不是像神仙那样,可以做很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我问黄昏。我对它充满了好奇,它像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这可不是什么法力,这是大自然的力量,大自然很神奇的,就像你看一朵花开,它只是随便洒落的一颗种子,却迸开坚硬的土壤,开出烂漫。你身上的污渍也是一种烂漫,是对衣服的烂漫,当这种烂漫碰到水时,它就跟水走了,不再为衣服停留了。”
我挠了挠脑袋,什么也没听懂,不过我相信黄昏是对的,它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事情,它活得跟地球一样久,懂的肯定比人类多。
黄昏弯下它的腰,如山脊一般模样的腰,它的背后是一片红色的海洋,黄昏说,“你想骑马吗,你骑上我的背,我会化作红色骏马,带你去任何一个地方。”
“我要去大草原,你可以去到大草原吗,我一直都生活在南方,从来没有去过大草原,我想去大草原看看。”我说着,爬上了黄昏的背。它的背好柔软,像一块海绵,还可以把我弹起来,我越用力,弹的越高。
“草原是个好地方,不过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草原呢,这可不近哦。”黄昏问我。
“因为一个诗人。”
“诗人?”
“对,他的名字叫海子,他写过一首诗,叫《九月》,我想去看草原上的野花。”
“哦,是海子呀,我曾经和他握过手,在山海关的一块石头上,他送给过我一把马头琴,不过琴已经烂了。他叫我帮他一个忙,他说这个叫木头,叫我把木头送到草原,那个叫马尾,叫我给他送到查弯村。那天他一个人离开了,我看见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应该是坐飞船去的,飞船快,他一下子就能到达。”
黄昏化作了奔驰的骏马,头顶着银色剑鞘,载着我在天空中穿行。
我曾在梦里去过草原,诗一样的草原,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草原里有野花和湖,我只知道草原里有无尽的草场和成群的野马,草原上有套马的汉子,雄鹰一样的汉子。
黄昏赶路跟快,一下子超过了一只飞鸟,一下子超过了一朵云,它翻过一座山时仅仅只用了一秒钟。逆过来的风把我的头发都吹翻了,我紧紧地抱住黄昏,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去。
我不知道飞了多久,我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当我发现风停止了的时候,我才知道黄昏停下了脚步。
“草原到了,这里就是草原,快看,无边无际,到处都是青青草地。”黄昏高兴地对我说,“我的朋友,高不高兴,草原美极了对吧。”
我向下俯瞰,透过云层看下去,真的太漂亮了,我竟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大片平坦的土地上长满了嫩绿的草,草地上成百上千只牛羊在吃草,一个大汉子就跨马套雄鹰......
咦,草原最里面还有一个湖,湖边还长了一颗树,好神奇!
“那是什么,那些飞的东西,是老鹰吗,还是麻雀?”我问黄昏。
“那是候鸟。”
“那那个呢,那个白色的东西,只有一个点点的东西?”
“那是个人,拉琴的人。”
黄昏带我下去,把我放到草原上,黄昏说,千万不要让人们看见,我们是偷偷来的,不然就违背了规则。我问黄昏什么规则,黄昏说是大自然的规则,人类的规则,地球的规则。我不太懂,为什么这个世界要有规则呢?没有规则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什么声音?”我听到了悠扬的琴声,好悠扬好悠扬。
“马头琴的声音,”黄昏说。
“是什么人在拉琴?”
“远在远方的人。”
“有多远,我的脚步能到达吗?”我有点好奇,我想去看看,这就是木头和马尾的结合体吗,是什么样子的呢?
“远在远方的远,你不能到达,”黄昏说。它叫我躺下来,感受一下草原的气息。
人这一辈子要是不去一次草原,那可就太遗憾了。谢谢你黄昏,带我来到了草原。我其实还想去骑马,骑一匹野马,我要骑马过草原。可是黄昏说我们该回去了,天就快要黑了,再不走就回不到家了。
黄昏总是会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走掉,它也不能在人间待太久,它还要去别的星球,比如XK99行星,那里也有它的朋友在等它。
“我能带一点东西回去吗?”我问黄昏,“比如是一根树枝,一朵野花。”
“不能,很抱歉,我亲爱的朋友,它们是属于草原的,你不能把它们带走。就像你爱我一样,你很爱我,可是你不能留住我的脚步,我有我要去的地方,你也有你要待的地方,你也不能跟我走,我不能带上你。就像你爱的诗人海子,人间不能留住他,我也不能,他也有他要去的地方。我们的一生是去走的,干干净净的来,要干干净净的走,什么也不能带走。”
“我明白了,我们回家吧,你可以在天黑之前带我回家的对吧?”
“没问题,我们走吧,这次要骑马呢还是坐船呢?”
“我想脚踏飞剑,御剑飞行。”
“哦,你这想法真特别,不过我很愿意做你的飞剑。”
“那我们走吧。”
“走咯。”
......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我现在已经老到走不动路了,我依然每天都在看黄昏,可是我再没遇见过黄昏。我只跟一个孩子讲过这个秘密,我相信孩子是相信我的,因为那时候我也是个孩子,黄昏到现在也还是个孩子。
我将这个秘密装进了瓶子里,把我一生走过的长长的路都装进瓶子里,我放瓶子于大海上,我相信有一天黄昏会看到的。现在我也该去我要去的地方了,远在远方的远,哦,看起来很远,不过我应该也会坐上飞船。世界上所有的好人在离开人间的时候都会有一艘飞船来接他们,他们要去的地方,一定有许许多多的云翳,可以造一个美丽的黄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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