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回家,父亲的声音满是疲惫。
这些天 ,父亲独自一人从东莞回老家修建房子。古稀之年的父亲,眼睛视物已极度模糊,腿脚也不利索,步履蹒跚。虽然建房子有工人代劳,不用父亲亲自上阵,但诸多琐碎事宜,还都是得经过父亲之手的。加上这些天天气酷热难耐,父亲的辛苦劳累是可想而知的。着实难为老父亲了。如果大弟还活着,而且人模人样的活着;二弟、小弟也已经成家,父亲也许就不至于这么辛苦操劳了。
父亲这辈子过的都是苦日子,压根儿就没享过福。
爷爷离世时,父亲只有15岁,还病魔缠身,身下有两个更为年幼的弟弟。大伯二伯已经结了婚单过,两个姑姑也都出嫁。家里就剩奶奶和未成年的父亲、四叔、小叔四个人,其生活的艰辛是可以想象的。尤其是那场痴缠了父亲十几年的怪病,更令这个家雪上加霜,几乎把奶奶推向了绝望的边缘,推进了痛苦的无底深渊。也许是上天眷顾,在奶奶倾尽所有托一表伯买回一味名贵中药给父亲吃后,父亲的病竟然奇迹般的慢慢好了起来。
后来,父亲结婚有了我们姐弟几个。在那个缺衣少食、穷的叮当响的年代,为了我们不至于挨饿受冻,父亲母亲更是没日没夜的干着苦力活。先是割草砍柴挑到离家二十多公里远的市场卖,换回一些粮食(自家种的粮食经常不够吃)和生活必需品。后来,茶叶盈利稍微比卖柴草好些,父亲又大面积开山垦荒种茶。那时候,炭焙的纯手工成品茶,一斤可以买到四五块钱,质量够好的甚至能卖个六七块。三十年前,四五块钱六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父母亲用他们勤劳的双手、辛勤的汗水,不仅让我们过上了温饱的生活,还积攒下富余的钱,建了几间石屋。当然,开明且思想有些激进父亲,是不可能让他的孩子成为文盲,或者随便上几天学就去工厂做工的。我们姐弟几个无需经历任何波折,都先后上了学。那时,读书是要交学费的。小学阶段,一人一学期几十上百块;到了中学,加上内宿的费用,一学期就需要几百块钱了。我们几个孩子的学费,加上一家大小十口人的日常开销,足以将父母亲压弯了腰。后来,因为茶叶市场供大于求,成品茶叶贱卖到一斤两三块钱,基本与成本扯平,没有了盈利的余地。而当时水梅橄榄在市场上却很走俏,于是,父亲决定砍掉部分茶树种上水梅橄榄。尤其是水梅,在其价格最高峰时,一斤已相当于两三斤成品茶的价了。也是这些父母亲辛辛苦苦栽种的水梅,以及父亲的咬牙坚持,才让我得以在母亲遭遇车祸命悬一线在医院待了七八个月,依然能上师范读书。感恩父亲!是勤劳开明坚毅的父亲,让我得以改变命运,跳出农门,端上了“铁饭碗”!
在我读师范二三年时,水梅市场的供需平衡开始被无情打破了。由于水梅大量滞销,越往后,价格越低,竟发展到最低价只有八分的地步。这时,单纯依靠耕种,已经没办法养家了。父亲做出了决定:让出院在家休养了一段时间的母亲,到城里打工——当保姆,以贴补家用,他自己则留在家中继续耕种,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农闲时便帮人做些苦力活,增加些许收入。
我是有罪的!这样的家庭条件,父母依然把我培养成为“吃公家饭”的人,我理应在毕业参加工作后,努力去减轻父母的负担,帮他们把弟弟妹妹拉扯大。可我却在参加工作不到一年,就任性的跟父亲极力反对的人谈起了恋爱,并且在工作后的第三个年头,赌气把自己嫁了出去!我的任性与草率,把父亲气得够呛,他因此将近十年不肯认我,任凭我怎么叫他都不理我。而原本可以去师范就读的四妹,因受了我的牵连,初中毕业便走上了打工的路!我也因自己的草率决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婚后,我们因感情、三观不合,矛盾冲突不断,闹得鸡飞狗跳,极不和谐。对于这些,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非常痛苦的!在这世上,试问有哪对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我身后的六个弟弟妹妹,除了四妹学习成绩不错外,其他几个都无心向学,成绩很是糟糕,勉强初中毕业后,相继都外出打工了。娘家的生活条件,也逐渐有所好转起来。但搞不懂后来大弟到底是哪根神经搭错线,尽干些不着谱的狗血事,把一个刚刚奔上好日子的家给拖垮了。2015年7月,烂泥般扶不上墙的大弟,在水库溺亡,留下俩嗷嗷待哺的侄子。这事对父亲的打击特别大。刚听到大弟噩耗时,父亲的脸痛苦的扭曲着,硬是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可我清楚:父亲的心在滴血!白发人送黑发人,谁受得了?为了俩年幼的侄子,俩还未成家的弟弟,父亲硬是坚强的挺了过来,承担起抚养俩侄子的重任。2016年,我的心脏问题越来越严重,到了不手术治疗随时都有猝死可能的地步。在我决定住院手术时,打电话给父亲。言语中,父亲全然失去了往常遇事的镇定,满是焦虑与担忧。我知道,父亲害怕再失去我!如果我躺在手术台上起不来,两年失去两个孩子,对父亲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父亲虽然脾气大些,但他为人正直、善良、仗义,在村里颇有威信。之前在村里住时,邻里乡亲闹了矛盾、有了纠纷,好多人都会请父亲前去调解。当然,好人难当。处理这些事时,蛮不讲理、爱占便宜或者恃强凌弱的一方,因没捞着好处,往往也对父亲心存怨恨。但总的来说,村里人大都对父亲很是敬重。这几年,之前车祸施行过头颅手术的母亲,后遗症状越来越严重,说话做事都不按常理来,往往令人难以忍受,邻里乡亲几乎都给她得罪了,加上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外帮忙弟妹们带小孩,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客人往来。这些天父亲回老家,原本门可罗雀的家,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好多乡亲都来找父亲喝茶叙旧。
也许好事多磨吧!父亲这次修建房子,因为有小部分用地的所有权限跟人家存在争议,所以小有摩擦。闹得他老人家心情很是不爽。希望忙完这阵子,父亲便可以闲下来,在有生之年,能够好好享享福了!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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