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这个标题,是为了让一般人都能看得懂。其实我们小时候那叫“烧苞米”,盛夏季节,正是春玉米籽粒饱满但尚未真正成熟的时候。到田里剥开玉米碧绿的外衣和里面几层白色内衣,那玉米粒饱满鲜嫩,透出一股鲜灵劲儿,用手掐一下,有点软正好能掐动,这是最好的烧着吃或煮着吃的时候。如果一掐就出汁,说明太嫩了;如果掐不动呢,那就太老了。所谓烧苞米,就是把玉米棒子用一根树枝穿起来,烧火做饭时伸到灶膛里去烧,烧跟烤是不同的,烤是用无馅的火来烘,而烧是用火焰直接来燎。等把苞为外表的皮烧掉,里面的玉米粒外层也烧得有点焦黄的时候就可以吃了。这时一股鲜甜焦香的烧苞米特有的味道就传出来了,一人一根,趁热吃最好,一会,每个人嘴边就都围上一圈黑了,像长出了满嘴的小胡子,有的还会蹭到鼻子上和脸上,倒像一个大花脸。
我小时候,那漫山遍野的玉米都是生产队的,把嫩玉米掰下来烧或煮了吃,是很浪费也很奢侈的事,生产队是不允许的。要吃只有想办法了。我家隔壁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山上的一切包括庄稼、树木、柴草都是集体的,都由民生负责守护,经常在村里的各个路口有值班把守的民兵,有时看到可疑的村民还要搜身,看是否藏匿了集体的财物,民兵连长的女儿跟我是同学,那是大概小学三四年级的样子,我们经常一起到山里去挖菜、割青草喂鸡、猪、鹅、兔子,也常以此为掩护去偷掰生产队的嫩玉米。一般是在中午太阳很热的时候上山,那时山里几乎没人,我俩潜入一片高过人头的玉米地里,掰下几个外表青绿饱满的大棒子,放到篮子里,上面盖上野菜或青草。最保险的办法是把它别到腰里或揣到怀里,干这事需要穿上厚衣服。有了民兵连长女儿的保驾护航,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因为根本没有人翻我们的篮子。我有时自己到山上去,偶尔大着胆子掰一两个别到腰里,到过路口的时候吓得心都能跳出来。这些事一定要瞒住父亲,让母亲烧火做饭时给烧好了,偷偷吃。如果让父亲知道偷生产队的玉米棒子,他一定会抡起棍子打我一顿。
那个年代,生产队的财物都是大家集体劳动所得,不知道为什么,全村的人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春种、夏管、秋收,冬天砌堰整地、兴修水利,为什么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其实那时是集体无意识,这些疑问都是多少年后回想时产生的。而父亲,是集体财产的坚定捍卫者。他当生产队的保管员好几年,守着满囤满仓的粮食,玉米、小麦和花生等,特别是花生,那是多好的营养品啊,可父亲从来没有拿回过家来一粒。那时对死心眼的父亲又恨又怕,所以每年夏天想吃烧苞米的时候,总是很纠结,想去偷掰又怕父亲,不掰又心有不甘。多年后,才理解了父亲,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就是有一些像他这样无私的守护者,才保证了生产队社员的基本温饱,也保证了集体的最大程度的公平。对一个没有什么文化的生活贫困的普通农民来说,能做过这种无私的守护是一种多么可贵的品质!
时移事迁,那些事虽已过去了近五十年,可仿佛就在昨天。现在新鲜玉米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品种也多样,有黏玉米、水果玉米等,可是当年灶膛里烧苞米的香甜还留存在味蕾的深处,只是,已成为不竭生命养料的已远远不止烧苞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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