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之外

麦子收拾好了，地耕好了，水缸里洒入农药和水拌匀，将稻种装在编织袋里浸入药水中。

日子平常着重复，只是农药在更新，种类更多了一些，大多记不上名称，浸过稻种的药水怎么处理？想了好一会，还是倒在家门口的王二浜里了。

王二浜里大片的浮萍枯萎，夏季该是它们旺盛生长的时候，听说近来村里在弄“水美乡村”的活动，这浮萍，多半被洒了强力除草剂，农药入水，不知毒死多少活物？所以，我再倒一缸药水到河里，也无关大局了。

稻种很快发芽，播种在即，先要灌溉农田，不料，潜水泵出问题了，运到镇上去维修，却被修理铺告知不修水泵，沒办法，只能买个新的，网购才650元，很便宜。

原本生产队建有一间小屋，里面有一台15千瓦的电动机，用来灌溉百十亩水稻，水管有一尺粗细，出水量很大，后来队里的土地被征用，只余下三四亩稻田，依旧用水棚里的电机，每年用完后将电机拆下来扛到家里，以防被盗。电机很重，有二三百斤，为省些力气，有一年就想了个办法，用电焊将电机和座架焊死了，以免来回扛的麻烦，不曾想，第二年，电机就被盗了。

当然，这小“案子”不了了之，然后买了台新的潜水泵，再不敢大意，用完就运回家中。也好玩，水泵拿回家了，电线却被偷了，那种很粗的电缆线，小偷很从容，就地将电线剥了皮，黑红黄绿的橡胶皮和白色棕色的填充物散乱地扔在水棚边的杂草里，很扎眼。

当然，这种小事连登记在案都轮不到，唯一的办法是买根新的电线。

这次水泵又坏了，买的新水泵沒有力道，据说现在的人很聪明，为了节省成本，线圈会用铝线，或者少绕许多圈，所以力道就差许多，怪不得这么便宜，只是这样的水泵更容易坏，不知几时又要花钱买新的了？

这几亩地，水泵钱、打水电费、耕地费、稻种钱、花肥钱、农药钱、电动喷雾机、机械割稻费、挖沟费……大米到农民手里，基本上零利润了，农民自个调侃说，农民农民，弄条命。

但，地还是要种的，撒完稻种，马上又打一遍农药，越文明，用的毒药越发多了，苦了地里的蚯蚓青蛙黄鳝等等一众小生物，还有偷吃稻谷的鸟类，不幸中毒身亡。下了场大雨，稻田里的药水又冲入了王二浜中，不知多少鱼虾要中招失了性命。

一粒稻谷播种到收获，要用十几次各类农药，以消灭影响稻子生长的各类“害虫”和杂草。身边有不少修佛之人，不杀生是最根本的一条，身体力行，吃素也就成了信仰的主要体现，我还开过玩笑，一粒大米身上沾染的鲜血和性命，比一块猪肉要多得多了。

佛法之外，人还是要吃饭的，不能因为种水稻要杀死很多生命而放弃种植，要不杀生，除非不呼吸不吃东西，那也不行，不吃东西也是杀生，杀了自己，自个也是生命，真的好为难好复杂。

这几天邻居家的鸭子遭野物袭击，被咬死了几只。前天光顾了我家，一只刚成年的鸭子不幸丧生，清早，一只硕大的黄鼠狼在我院子门口张望，看到我后转身溜进了草丛。

多半是黄鼠狼做的“好事”，我也相信慈悲，但黄鼠狼要杀生，我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教会一只黄鼠狼不杀生、改吃草。很显然，它要活命，多半还会对我家或邻居家的鸡鸭下手，这让我心生歹意，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逮住它，并处予极刑。

慈悲究竟是什么？物价涨了许多，农产品的价格变化却沒跟上，种地赚不到什么钱，这荒的地就多了，杂草丛生，孕育了更多的各类飞虫，人工很贵，没多少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杂草上，农药成了比较方便的选择，许多蚊虫四散逃命到房子里。

蚊子吸血、传播疾病，如果足够慈悲，人是应该由着蚊子叮咬，最多是吹口气将它赶跑，万不可一掌拍死。我也想慈悲，关上门窗，点三根蚊香闷上半小时，再开门时，房子里清净多了。我完全可以开着门窗点蚊香，赶跑蚊子就好了；老鼠在我家活得快活，因为储存有许多粮食，麦子、蚕豆、玉米、稻谷……储粮间经常可以扫出许多谷壳，我用鼠笼设了圈套，一下逮到两只老鼠，我完全可以放走它们，但我将它俩“浸猪笼”了。

赶走蚊子老鼠，它们还会回来，我要止损，就得赶尽杀绝，如果有办法，我也会弄死那只偷吃鸡鸭的黄鼠狼。

如果我要慈悲，完全可以放任它们猖獗。

要是足够慈悲，农田里撒农药这样的大杀业，是要入万层地狱的，那，咱不用农药……按现下的环境条件，不用农药的水稻多半会颗粒无收。

我想起佛家的慈悲来，为不杀生，吃素，但别人还在杀生还是在吃肉；那为了救农田里亿万计的飞的爬的游的虫子，不吃粮食可好？

小黑生产了，六只小狗，我扔了四只，我可以留下它们，但我养不活那么多。

终于做不到不负如来不负卿，一路上说着慈悲，一路上杀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