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带上你和影子,逃离这片黑暗。”
“太阳即使不会发光,也很暖。”
01
2015.6.13——沈易的备忘录
大学同学问我,像我这样开朗的人,之前的朋友是不是很多……
2009.10.22 第三视角 小镇
深秋挺冷,连那麻雀都不叫了。
原本固定在树干上的小木路牌,不知被哪家摘去挡风了,留下小小的车站,孤零零的树,被那满镇烟火束缚。繁杂汇聚来,从枝头悄悄然地落,不经意间,便一地金红。
沈易单薄的身影同树直立着,少年十六岁,个子不高,却也算正常,肩上松垮垮地吊着一个包,像是怕被路边小摊的乌烟呛到,眼底下还遮上了一片医用口罩。
不远处哪个小屋中不时传来几人的吼笑声——多是一群人围着打麻将来。他向树靠了靠,心底有点发慌,哪儿的易拉罐被谁踢了一脚,发出金属“哐当”的声音。
按照这个点,他们该往车站来了,沈易不想再莫名其妙地和那帮人打一架,更不想莫名其妙地受伤。
恍惚间,一片叶直径落下,浮在他肩头,少年这愣了半天才缓神,掩着的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
“沈易!”
自行车铃声响起,还吹着的风似乎暖了许多,光透过层层迷雾映入沈易心中。
“对不起啊,又来晚了。”眼前骑着车的人儿生得好看,同样背着一个黑包,眯着一双闪着光的眼睛笑,“他们没在!快点啦,要上学!”
沈易歪了歪脑袋没说话,拉下口罩,一把跨上了车后座,街道窄,两旁是人们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骑车的人脚踏得很快,眨眼间,便穿到大路了。
“郑晓?”沈易望那飞逝而过的景,轻声道,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只是带了半点胆怯,几分忧郁。
“怎么了?”
“今天的太阳挺亮的。”
02
2013.05.20——沈易20岁的记事簿
班上曾总有那么些人,喜欢以欺压别人为趣。不知是不是我成绩比他们好的原因——那群“好学生”,打初一起,便从没放过我,不是把我堵巷尾要钱,就是没缘由地揍我一顿。
倒也讲得通,自幼不喜言语,又是单亲家庭,再说我爸还是个老酒鬼……这些都能成为他们的理由。
小时候我也不解,自本为所谓“强者”,而人们总说:“强者不需要合群。”为何我就不能有这特权。
长大了才明白,相同的道理,在不同的环境下,也就变了味儿。
遇见他那年,我快十六岁。正是大好年华,同拂散而去的盛夏那样。
他是外城同娘“逃”来的,住我隔壁。听说是他父亲先前在外头欠了挺多债,结果钱还没还清,人就病逝了,那边人威胁他家亲戚还,他母亲受不住,就租了个小屋子到镇上避险。
那“债主”也不知怎么找到这儿的,总之就是过来了,把他家木门踹得震天响,隔着一板墙,操着一口外乡话大骂着,惹得邻里乡亲都围过来看,他妈妈倒是一整天没出声。
那晚,他到我家来躲着了。
第二天见,说是他妈在家里用水果刀划了手腕,自杀了。
他是我一生的太阳。可说来也好笑,一个有爸,活得跟个孤儿样;一个,就真成了孤儿了。
03
2014.12.15——郑晓22岁的日记
原本以为到了镇上,我也仍是一个朋友也没有,但事实恰好相反。
甚至与沈易,“感情”超过了朋友。
第一次见他是在年级组办公室,我是三班报到生,而他是上层六班的班长,过来交文件。
我见着那老师对他挺好,殊不知沈易那时遭受校园暴力已经挺久了。后来回去才知,他住我隔壁,也是一间小木房子,会漏雨的那种。
一开始几天始终认为他是个哑巴——哪有正常人,能整天下来不说一句话的啊?
直到有一天,在西街的巷尾,看到被打得满身淤青的他,对我怯声说了一句,“能不能载我一程……回屋去……”
他从没说过“回家”。也是,他爸成天倒在大街,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哪还存在什么家。
我也没有,不过所幸后来有了他,似乎又多了几分家的温暖
2010.7.18 第三视角 西街巷尾
“一起考到外地去,去北京……”
雨下得很大,他们没伞,也不想回去。
西街这片地方已经数年无人居住了,不同于镇上其它地方的喧嚣与嘈杂,它很静,静到连鸦雀飞过时,扑扇翅膀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满片烟火纷杂中,仅剩的一片宁静,却也成了少年的噩梦之地。
郑晓他母亲死了,前天,自杀死的。没什么过多的仪式,在后山挖了坑埋着,除郑晓,就再无人理睬了。
他没让沈易跟着去。谁知班上那群人知道他想去,找着机会,又揍了沈易,郑晓来找他时,就只听到一句话:“两个没家的废物。”
两人和那帮同学,真真切切地打了一架,第一次,下手很重,但他俩没赢,被人拎着衣领狠狠扇了几耳光,然后甩到了巷尾废垃圾箱前。
人这种生物就是这样,优秀的人只有被同样优秀的人欣赏。
而这个小地方,又怎会存在所谓其他“优秀”的人?
沈易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被这群人影响,因为他记忆里母亲的影子一直挥之不去,督促着他,不要沦陷,不要落魄。要走出去,像她一样,拋下一切走出去。
而郑晓呢,他本就不是这方水土的人。
风雨交加,伴着盛夏时期的电闪雷鸣,两个少年沉默着,坐在一起谁也没说话。在遇见彼此之前,他们没有一个,能看得起自己的人了。
这是一场救赎,在他们失去光后的救赎,一场不存在过多言语,隐晦却盛大的救赎。
他们要走出去,走到被认可的地方去。
“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沈易,你给我听好了,只要命还在,就不存在问题。”
学习这事儿仿佛会上瘾,就好像一片哗然的海,稍有微风,浪涛便溢了天。时光流逝得本就快,若要像这样把每一秒都填充实了,那岁月便成了光传达的时间了。
他们要离开,走远了,再也不回来。不仅要走,还要靠实力走出去,要把传奇留给这黑暗的地方,留给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
“真正到达顶峰,我们才能逃离,向山的另一边。”
04
2012.6.22 第三视角 沈易家中
两年时光一眨眼,就落在记忆深处了
“考得如何?”郑晓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有声无力地询问道,出了考场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欣喜中掺杂着紧张,盛满了心房。
沈易无奈地笑笑:“挺好。”他轻声道,那么长时间拼了命地学习,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用的,哪怕他们身处逆境。
“那就好,”椅子上的少年眉眼带笑,“一样,我们榜首位置见啦!”
太阳不会发光,也很暖。那晚的风送来了些许明色,吹进少年心房。
他们坐在破旧的板墙上,看月亮。挺好,有光,还算亮的光,足以照明土壤。让爱与希望的种子,冒叶成长。
2017.3.16——郑晓写给沈易
我不知道你身在何处,只想给自己留个念想罢了。
今年的春来得挺早,此刻正是盛时。
我知道自己回绝得太过分了,但我不得不那样做,若你也一同留下,那么所为此付出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如果再来一遍,我还是会那样做。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信任一个人了,可能是当我躲在你家哭的时候;可能是你说我们能行的时候;可能是班里人笑我孤儿,你说我还有一个弟弟的时候;再可能是无光的小镇,在巷尾你同我静静坐着的时候……
你是我唯一的太阳,你是我唯一的珍惜与羁绊,所以我才望你走过一路所向披靡,星光灿烂。
至此,生日快乐——你永远的影子郑晓
2012.7.15 第三视角 高考后
“郑晓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怎么回事?”
屋外阳光灿烂,屋内昏暗弥漫,两个少年看不清对方过多的模样,只知眼前一双星星,忽闪忽烁。
郑晓没说话,好像换了一个人,换成了沈易最初的模样,缄默,眼无波澜。
那些“外乡人”找着18岁的郑晓讨债。
少年没钱还,他们就暗地托人,改了少年的高考志愿和名额。
那个年代,那个地方,只有险恶,没有光。
沈易跪坐在地上,埋着头哭,他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眼泪对他们来说,甚至连怜悯都得不到。
“说好的一起考到北京去,去那度冬。”
而郑晓就那样一直站着,当初埋葬母亲时,也是这样,漠然无言。
在这繁杂的地方,琐碎的时光中,再热情的盛夏,除了所谓的艳阳高照,哪还剩下什么乌云密布,雷雨交加?
05
2012.9.15——沈易的日记
我执意要一同留下,可还是被他说服了。
上车前一秒,我还在说,到校了打电话。他攒钱给我换了一个新的老人机,说是之前那个机子太旧了,锈迹都满了一屏,我见他的手机比我之前的还要糟,便不想收。
他半开着玩笑,说我要面子,若是到了外边去,让人见了不体面。
我说,不太久,就回来,找他,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摇头笑笑,没回答。
开学到现在也挺久了,我打了无数次电话,万能充卸了又插。
没人接,空号,那头只有冰冷而机械的声音一遍遍回响。
我终于知道,郑晓是不想让我再回去了
无日期——郑晓的日记
好累,真的好累。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去哪,带上仅剩的那点积蓄,往西走了。
像我妈那样,逃债,保命。
秋季的风已是抑不住地泛凉,为红叶镀上了几度的霜,再过不久就是十五了,可惜,没家可以念。
还好,他顺顺利利上大学了,代我去北京看雪了。他学医,说不定这冷冰冰的小朋友,还真的能成为白衣天使。
希望他不再挂念,不再回来。
小镇于我,或许就注定是四处漂泊。就像一叶扁舟,小镇只是它生命中,最为特别的一个停靠点。只有废弃的老船,才会始终停留在一个地方。
我的初阳,还在不断历练成长,所以他不可能爱上夜晚。或许在西边尽头的某一个地方,我们终会相遇,但可能再不放手,也有可能擦肩而过。
后记
沈易学习很好,成绩优异。从医学院顺利毕业的他,在一家市中心医院工作。
那一列病床过去的患者,和并肩作战的白衣战士,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位始终面带笑意的人儿,心底最深处藏着一轮太阳。
你说吧,这喧嚣世界,茫茫人海,多奇妙,多可惜。
那位叫做郑晓的曾时少年,早已不知去处。那位叫做沈易的今日白衣,还是如此固执。
残雪一抹,破晓时分,万里骄阳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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