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周末有半天空闲，倒腾书架，发现一本半旧不黄的老书，薄薄一册，是路遥先生的中篇著作《人生》，不记得何时购买，但肯定早于2005年。
这是我第七遍读这本书。
第一次听说这本书，是初二语文课堂上。赵健民老师声情并茂给我们讲述了这本书的梗概。我记得很清楚，赵老师讲到高加林和刘巧珍分手时，在桥上，刘巧珍好几次跨不上自行车。我们心里都想，这个高加林实在是太坏了，天打五雷轰。
初中高中大学都陆陆续续读了几遍，不解其意。到大学读的时候，那会儿也大概明白男女感情是怎么回事，当时就在想，如果我是高加林，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刘巧珍，找个爱自己的，不如找个自己爱的吗。于是替高加林感到无比惋惜。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自己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级，又渐渐觉得，还是得找黄亚萍那样的，毕竟人生的伴侣，谈得来很重要。加林迷恋的，只是巧珍的容貌和质朴，容貌和质朴是不会增值的，而黄亚萍的知识是会随着时间的变化，逐渐增值的。她能保证自己始终和高加林的进步是一致的。
再到今天读，体悟又不一样了。世间如果有巧珍这样的女子，如果恰好未娶，就赶紧争取吧。高加林说，你要刷牙。第二天，巧珍就不顾世俗眼光，蹲在家门口刷牙，血沫横飞，引来很多人看热闹，但那又如何，加林喜欢啊；面对高加林对她父亲的“示威”，她不顾一切，跨上他的自行车在村子里“游行”，让父亲颜面扫地，她说，我觉得比起我爹妈，我还是跟你亲；高加林在村子里待的无比痛苦，她明明知道高加林只要去了城里，就可能不再属于他，但还是说，我还是希望你去城里，那里才是你的天地；甚至高加林被从城里赶回来，大姐巧英要去路口羞辱高加林的时候，她不惜给大姐下跪，也要保全高加林的荣誉，还不惜去求人，让高加林可以继续回去教书。
高加林进城了，高加林发达了，高加林跟她分手了，巧珍作为一个女孩的名节一扫而光，甚至成了农村人看热闹的“丢人货”。一个鄙视世俗、试图逃离世俗的女孩，到她最终嫁给了那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时，终于屈从了世俗，甚至不惜把自己变得比俗更俗。
刘巧珍是完美的，也是幸福的。她喜欢高加林的时候，高加林就是她的天，她不管不顾地爱，不管不顾地冲破各种藩篱。她是完全听从自己的内心的召唤，藐视一切束缚的勇士。她嫁给马栓后，也是忠于婚姻，忠于自己的选择。
而高加林呢，在她面前，显得如此丑陋。爱的时候就想，自己会不会受委屈，自己会不会一辈子留在农村；亲完巧珍后，又长期不敢见她，因为自己居然还摇摆不定；需要示威的时候，把巧珍当成一个工具，傻愣愣地带着她气她的父亲；面临诱惑的时候，又毅然决然踢开巧珍……
相比巧珍，黄亚萍更加不值一提。她的爱充满了权衡和算计，充满了各种先决假设条件。当条件变化的时候，她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转向。
对于高加林来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后事如何，路遥先生没有再写下去。但我想，高加林一定是当上了民办老师，后面改革开放后凭借才华，取得了一片天地，也娶妻生子，但每每念及当初的巧珍，日子过得未必幸福；黄亚萍一定是嫁给了干部子弟，后面不得志又离婚回到了江苏，最终孑然一身；而巧珍，一定是生了好几个孩子，养着猪、种这地，过着踏实、富足、平淡、幸福的日子。只是每次刷牙的时候，她会不会想到当年那个她心仪已久的翩翩少年，亲了她一口，然后说，你要刷牙……
路遥的人生写的并不长，情节也不算复杂，但看得出，他对巧珍的无比钟爱。路遥赋予了她的泼辣、善良、勇敢、美丽，哪一点都让谁都无比动容。今天，当我们谈论婚姻的时候，用收入、房子、学历、豪车等维度来度量我们的伴侣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失败了。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刘巧珍或许真的是穿越到2000年后的刘兰芝。
不禁喟叹：谁的生命没有一个刘巧珍，而谁，又不是那个机关算尽的高加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