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说,山的那一边不远就是海。
蔡文姬问,那海上是不是住着神仙?
李陵笑了笑,答非所问。李白喜欢那里,我想去看看。你去不去?
蔡文姬望着李陵,好一会,说,去哪里都成。
这是万历十三年,李陵被赦后,归家途中的记载,你看这李陵够不够格?
师傅问我这话时,我刚把果子塞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所以不敢说话,低着头装作思考,其实不能算佯装思考,我也在思考,思考怎么才能不被师傅责罚。
怎么不说话了?师傅转过头来问我。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回答什么,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把果子吐出来,或者不出声的嚼烂它咽进肚子里去。
低着头干什么,把头抬起来。师傅又发话了。
我魔怔了一样,就是不抬头。师傅弯腰歪着头看我,我也看了眼师傅。师傅的眼神从我的眼睛往下望,看到我鼓着的腮帮子,那好奇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样。
小崽子,又偷吃的我长生果。师傅边说,顺手从抬起的脚上扒拉下一只布鞋,便要拿它教训我。其实师傅不是左撇子,所以左手打人不会疼。
看着师傅吹胡子瞪眼的样,我一下子就跑开了,边跑边嚼着这果子,所以这果子的味道我一直记着。你问我怎么能知道这味道,这就是原因。你明白了罢,王蔷。
老实说,屈原让我明白什么,至今我也没能想清楚,其实就算知道了,我又能明白什么呢,我是不会明白的。他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正收拾行囊准备出发。他要去看海,说海上有师傅的影子,所以非去不可。只是,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能见过他,他到底是消失了。王蔷说完,望着不远处山坡上盛开的桃花,沉默了好长时间。
其实我还是不想承认,不想承认他活不了多久,我知道他早晚会被杀,追兵那么多,他自己一个人是应付不来的。可是,一想到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跟他说上半句话,心里就不是个味。有些话当时没能说出口,现在看来想说也晚了。王蔷从坐着的石头上站起,似乎失去了谈话的兴致,她仰起头来深深吸了口气,那闭着眼睛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舒畅。
那天下午她只弹了一曲,什么也没说就让我离开了,我还记得她挥手让我离开的样子,看着旷野中那孤单的身影,我有些不尽然的惆怅,才明白她弹琴何以那么令我神往。
自那次谈话后,我听说王蔷把琴给烧了,不久离家走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也曾去打听过很多人,只是没有半点音讯。说起来,她一辈子未嫁人,形单影只走到这把年纪,其实挺不容易。有时候我会特别同情她,可是转过头一想,又会格外羡慕起她来。她那小院子不常有人去,听她弹琴的人也就更少了,生活拮据,也不知她怎捱过来的,我实在不忍心去问。
只是有一天,我穿过集市去登山,路上碰到一名猎户,猎户手里把玩着一只簪子,我认得那簪子,是王蔷一直戴着的那簪子。我问猎户从哪里得来的,他说是从山里来时的路上捡的,想要拿到市集去卖。我花钱从他手里买了下来。
以后的日子里,我没事就把玩这簪子,睹物思人,想起王蔷,越发觉得不能不去找她。
其实说完这些,家兄没几天也就走了,我知道他去找王蔷,虽然他说王蔷死了,已经不会在这个世界上找得到了,但我知道他会找到她。
其实我一直讨厌家兄,疯疯癫癫过了那么多年,丢尽了家里的脸面。这么多年他做成过什么事呢?一件也没有。倒是常常喝酒喝一整天,不喝个伶仃大醉不省人事,总是不罢休的。有时候发起狂来,像个疯子,走在大街上,常常吓得路人跑去告官,生怕他做出伤人毁宅的事来。
那天他叫住我时,我本也不想搭理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当时他看我的眼神不对,他歪倚在门槛上,呆呆望着我,那一刻我竟生出一股可悲的情绪,不知道在悲哀什么。他向我讲述了王蔷,讲了好多,可是我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这让我心里很难过。
王维说完这些就不说了,低头喝了口酒,怔怔发起呆来,有那么一会子,没有说什么话,然而突然就起身出了门,消失在夜色里,留下愕然的李商隐与柳永。那天后来的时辰里,我看出了李与柳的落寞,好像从此失去了什么一样。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宴会上谈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些。也许他们谈过更好的事情呢,只是我大概不记得,也懒得记得了,也许单单记得这个就够了,我也不想想的太多,太多了会累,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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