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川至乌拉特前旗的2702次列车上,我百无聊赖地躺在硬座上,11月的西北寒冷而干燥,好在有这凌厉刺眼的阳光为人们带来一丝温热。火车很快到达石嘴山站,搭乘这趟列车的乘客依然寥寥,这时,一位皮肤黝黑精神饱满的大叔走入车厢,他四下环顾一圈之后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火车尖锐的鸣笛声再次响起,刺穿我正徐徐展开的甜梦,我摘下耳机,取出提前做好的攻略翻看起来,坐在对面的大叔热情又犹豫地轻声唤道:“小姑娘,你们来内蒙旅行吗?你朋友是哪国人?“这样的问题我已经在旅途中作答了无数次,往往,这预示着一场新对话的展开。
交谈中我得知,大叔现在在银川市扶贫办工作,主要负责将银川市周边的农村人口迁入城市生活。初步了解了大叔的工作内容后,我开始向他打听起西海固的情况。位于宁夏南部的西海固(原西吉县、海原县和固原县。现已被设立的地级市固原市所取代。原西海固地区大体包括现今的固原市以及隶属于中卫市的海原县。)是中国最最贫困的地区之一,这片在广袤国土上极容易被忽略的黄土丘陵地区被联合国粮食署认定为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区之一。作家张承志曾这样描述:“这片土地是沙沟连绵的不尽山峦,山上不长树,连草都不长;这里所谓的生活,就是生出来,活下去。”干旱少雨,极度贫瘠,无地可耕,无水可饮,贫穷成为了西海固无法摆脱的命运,同时,因为复杂的历史原因,这里也是中国最大的回族人口聚居区。
宁夏政府多年以前就开始将西海固的人外迁到自然条件相对较好的宁夏平原,从最初的分地+分房模式到后来的分地+安排工作,越来越多的西海固人迁出了寸草不生的土地,他们或开始学习现代农业耕种,或在城市周边的工厂里工作,银川附近很多葡萄酒厂区也接收到上级下达的雇佣生态移民指标。我从资料里得知,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西海固移民大幕就已经徐徐拉开,66万人陆续迁出了这一地球;2011年,宁夏启动实施包括西海固在内的中南部地区生态移民工程。5年间,35万贫困人口陆续告别西海固,开始在完全陌生的土地上谋生。
走出西海固,这让我想起了人类历史的重要篇章:走出非洲。亿万年来,我们从未停下追逐更佳生存空间的脚步,和当年走出非洲的人类祖先一样,生活在西海固的人们正渴望摆脱这片贫瘠的土地。在查晓原导演的纪录片《虎虎》里,生活在西海固的小男孩虎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生于一个贫穷的西海固回族家庭,母亲智力有缺陷,父亲身份不详,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六岁的他已经是家里农活的主要劳动力之一。然而, 他在影片中所展示出的活泼和童真依然无法掩盖西海固人民生活窘迫不堪的事实,一年四季以馍馍土豆为食,没有提供生活用水的水源,同时,由于学龄儿童越来越少,他所在村庄的学校也面临停办,若不走出西海固,虎虎将重复与父辈一样的艰难人生,那种在生存线上苦苦挣扎的窘迫,六岁的他尚无法理解。
就像大叔所说的:送粮送水都只是暂时的办法,除了走出西海固,他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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