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落雪了哟!垫起好厚!”
妈欢快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我晓得,这是喊我起床的“预备铃”,通常后边儿还有三四次各种各样让我逐渐新鲜的话术。
似醒非醒间,我也就懒得哼哼了,窗缝一丝透进的寒风拂脸,侧身紧了紧被窝,继续绵在床上晕起。
“秦老娘,上回儿赶场你屋买的纸烟还有不,一哈娃儿舅舅要来,他又不抽叶子烟。”
妈应答间,来楼上窸窸窣窣地从柜子里边儿取了一包,走时不忘神秘地对我说:“幺儿,今天你要穿两层袜子噢。”
妈其实年龄并不大,但抵不过下院子对所有为媳为母后“Ⅹ老娘”的通称,即便在娘家比较腼腆的,被人“老娘”一叫,似乎变得泼辣豪爽也是应有之义啦!妈的泼辣豪爽则是与生俱来的,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天然的磁场,哈哈不断,自不待说!
相较平时,屋顶明瓦里那块天更亮,窗外雪色相衬,也更澄澈明朗,院子里听秀奎他们打雪仗,翻身到窗外一看,屋檐上的冰凌近尺长,对面屋顶堆满积雪,院子里红色滑雪衫、蓝棉衣在白茫茫雪地闪躲腾跃,寒冬似乎在欢笑嬉闹中消弭于无形。我也要去!于是拖长声大叫“妈——”
踩着吱嘎的楼板,带着灶屋忙活的五香粉味,火炉旁早烘得热烫的袜子上脚,妈手上还提着用棕片编的厚厚的棕袜子。哦,怪不得先说要穿两层袜子。“我不穿!我不穿!”顽劣的我估计有朦胧的审美在作祟,管你防不防滑,保不保暖,逗是不穿。妈好说歹说没用,只得把厚厚的棉瓮鞋拿来穿上。临了摇头说:“放学的时候化雪,路上滑得嘛!”
“稚子金盆脱晓冰,
彩丝穿取当银钲。
敲成玉磬穿林响,
忽作玻璃碎地声。”
从下院子到新马村小,两里地左右,手持屋檐取下的冰凌作剑互斗,探脚在田里试试冰层厚薄,课间挤油渣,占国,棉瓮鞋白鞋帮已不堪入目,课堂上被水汽浸后的脚既冷,脚后跟也隐约发痒,看来冻疮已瞄上了。不自觉往邻桌带烘笼的同学那靠,小声叫窗边的同学把窗户的缝用课本再挡一挡风,熬到放学。
回家的路石板与田埂相杂,过路上下雪踩紧后,石板滑溜容易摔跟头,田埂上同样泥泞湿滑。不过,平时肆意享受妈的操劳挂念,对妈素来的辛苦付出熟视无睹,或视为理所当然的我还是惊到了。从学校到三队,一条“糠庄大道”蜿蜒绵亘,即便一路小跑也无虞。三队上院子处,隐约见妈背着背篼,还在一路撒糠。
“富食米,贫啖糠。细糠犹自可,粗糠索索刷我肠”,困苦的年代已过,没有谁再吃糠咽菜,但毕竟农家会用粗糠来挝灰生火。把它撒在路上用来防滑,在院子其他大人看起来简直荒诞可笑!“秦老娘,把娃儿带得太娇了嘛。”不过哪里抵得上妈的伶牙俐齿,两句话便被驳得哑口无言。
儿时的冬天很冷,老家冬水田结冰现已不多见;儿时的冬天很暖,时隔多年也如暖阳晒在身上透进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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