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皿药

民谣，皿药

几个玻璃杯对磕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1（dao）”音，一些啤酒因用力过猛被溅出滴落到桌中央的火锅器皿内。在咕噜作响的红油气泡里蒸发成浓郁白汽重新轮回到原处，氤氲在玻璃杯上，为之抹了一层朦胧的霜露。

酒杯仍恋恋不舍挨靠在一起，举酒者也仿若被这一声清脆之音与和谐气氛所感染一样，不停咋呼着煽情扣人心弦的敬酒词。恭喜发财、万事如意、工作顺利倒是常口；祝贺升职、恭喜升官，更是老套之语。但也含着讲究：工作者升职常用祝贺，掺祝福、祝愿你将来能继续升职，早日游离工作劳苦之海意，成功靠岸便是福，搁浅便是愿；而谋政者升官多是鸡犬升天的大喜事，多用恭喜，夹一“喜”字也更甚顺耳。

我只顾坐着，视线则沿直线传播，穿过黏腻在杯上的“霜露”、能折射几度光线的玻璃杯和杯中常用“马尿”所形容的泛黄啤酒，最终停留在这几个站立举杯相碰，咧嘴大笑的人红通脸上。他们的脸愈加通红，但仍显露着文化，倒斗起了诗。文绉绉地硬扯几句花哨的夸耀诗词，华丽浮夸的辞藻与冲天的溜须味弥漫在空中，令我的视线发生折射，偏移折落在汤水中翻滚打欢的羊肉卷的肉纹上。

哦！对，忘记说了，我们是火锅店对路那所三流大学聚餐的学生，此刻我们是朋友，没有谋政者，也没有工作者，当然，只局限于这301房间内。

……

“清室美啤肉溢香，璃杯盛来琥珀光。”

“几瓶酒，几竿纶，皆为尔官升庆扬耀，何怎如侬？”

“该你了，范三。”

“才疏浅陋，言真，愫笔难写，引典李太白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吧”

“应景，应情啊！不愧是学中文的。”

皿中的那卷羊肉肉纹逐渐被淡黄的暖色调开始涂抹去……

“范三，明天学生会选主席，听说你稳操胜券啊！”

“这不多亏班长你帮助的多啊。”

“不敢当，不敢当啊。”后又接着说到“都是朋友，因该的，因该的……”

“班长是真不错，没得说！当初争奖学金的时候没少帮我李四，我也算是工作一年，加了次薪啊。”

……

他们依旧滔滔不绝的说着，我盯着那红油中舒展出惬意的姿态的肉卷，但又无法下筷，只好掏出耳机望弥一丝怅惘的心灵宁静。随手点开一款常用的音乐APP,“最喜欢”的歌单里孤零零存一首民谣，是家乡的民谣，是青岛的民谣。

我点了播放键：“这是一首轻快的小歌，配上我的青普就更有风格，天有点儿热……。”我跟着轻轻哼唱，将一切高谈阔论屏蔽在外。只看见他们终于把杯子重新分开，又碰在一起，每人都咕嘟一口下肚，脸愈加泛红，衬着喜庆的味道。

民谣播放到了高潮，“青岛的夏天，Oh,快乐的时间。带你来海边捉两只螃蟹。”他们终于落了座，脸红的就像两只煮熟的螃蟹。我的筷子也跃跃欲试，和我一同盯着那皿中的“猎物”。

“浪花浪花打着你的脚丫，水里跑着小虾。”范三向锅伸了伸手，说了什么我倒听不见，但能理解是招呼我们动筷吃。我的筷子伸了出来，伸向锅内，锅内汤里的浪花打着肉片，汤里还跑着小虾。

正当筷子快要潜伏到锅内捕捉那毫无戒备之心的猎物时。门被推开，木板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咣当的巨响声。我们一同望向门口，原来是同系别专业的班长醉醺醺的推门而入，大声吆喝着：“老伙计们，我就在隔壁，都是哥们我来和大家见见面，来来来，我给你们敬杯酒。”声音大到盖过耳机声音。刚落座的他们又站了起来，离着近的抱着，搂着他入了座，倒了杯啤酒，格外亲切。范三最先说到：“来来来，大家都是中文系，是一家人，我最敬佩的就是这位班长，干实事，有作为，有能力，大家敬一杯。”我无奈摘下耳机，端起一碗白水。

杯子再度交磕，发出轻灵一声脆响，然后一同仰头将酒溜入喉中。然后大家交谈几句，谈兄论弟，感情真挚热烈到火锅温度……

别专业班长也终于走了，临走也不忘深情款款大呼一句：“都是兄弟，有事找我！”

李四送走他，关了门，笑着对我们说到：“可笑，找你，你不背后放枪算你仁义了。”

“就是，当初竞选职位的时候，还不是玩尽了心机？”

“估计是来摸底，为明天竞选这件事。”……

大家有了兴致，再度高谈阔论起来。

我只再插入耳机，熟悉的旋律弥入耳边。

“水有点儿咸，Oh,睁不开眼。热乎的沙滩上把自己埋了……”

器皿中的肉已经变老，渗出悲哀与寂败的气息。

纵民谣如药，但终以难医。

皿中的肉听不到我的民谣，就像我听不到范三和李四耳边切切私语议论着我一样，“瞅他，带个耳机，摆什么臭架子呢，不喝酒，装大爷嘞。”……

民谣，皿药

2016.12.27

杜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