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的向往
陶渊明《归园田居》云: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意为:从小就与世俗不一样,天性喜爱大自然,长久被杂事所累,终于能回归田园(画外音:我忍不住得意地笑)。
此诗所言极是。
国庆七天长假快到了,我们决定约着去一个向往很久很深的"丘山"———江西武功山。
"脚在地狱,眼在天堂",此句评说武功山的网红之语,不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意即此行有艰苦的跋涉,更有慷慨的美景。
哈,这般个性,正合孤等之意。
如出一辙,若干年前,湖北黄冈高中炙手可热时,有语盛赞:
如果你恨他,送他去黄冈高中,因为那里是地狱;如果你爱他,送他去黄冈高中,因为那里是天堂。
我们满怀热切,希望即刻来到它身边,感受那让人爱恨同深的神奇魅力。

想法既出,一拍即合。梅果、飞狐、麦迪、米兔、江水、我,六人小分队成立。
武功山之行呼之欲出。
离出行还有几天,上班之余大家积极准备,如蚂蚁认真储备冬粮:大容量登山包、帐篷、衣物、干粮。麦迪还弄到了户外炉灶,于是乎,飞狐不厌其烦地带上了全队份的挂面、油盐酱醋调料、数颗新鲜娃娃菜,保证食物果腹又有维生素,这就是飞狐的细腻。
有农家现成的床不睡,现成的饭不吃,体验野外住帐篷、煮东西吃,一种过家家的感觉。儿时常玩的游戏,成年后再次拾起,别样的滋味。
户外的心,一颗童真未泯的心。
30号下午六时许,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一同乘车由湖北向江西,去往心目中所爱恋的武功山,那份爱恋必将由模糊渐趋清晰。
君子无戏言,计划终实现。梅果辛苦了,百忙之中,邀约同伴、确定路线、联系车辆⋯让我们的十一变得流光溢彩。
武功山之行,已华丽拉开序幕⋯⋯
一路叙着闲话,偶尔打打瞌睡,七个多小时的车程竟不觉得漫长。凌晨一点,我们的脚已真实地踏上了武功山山脚下的村庄———沈子村。明早,我们将从此出发,了却心中无限好奇与向往。
夜幕下的沈子村十分安静,没有人声,没有虫鸣,甚至没有狗吠,一切都沉睡着,昏黄的路灯下,只有阵阵寒气在空中飘荡。
武功山,我们来了吗?是的,来了。我们彼此的呼吸听得如此真切。
脚在地狱
要走武功山,岂可吝双脚。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我们的脚到底能走多远,我们的人到底能攀多高?
考官武功山,定将严格地审核。它会淡定地告诉我们——身之强健否,心之坚定否。
在几条非经典与经典线路中,梅果与麦迪早选中了一条甚合心意的精品线路:沈子村——铁蹄峰——金顶——吊马桩——发云界——沈家大院———羊狮慕———明月山。全程GPS距离约47.7公里,计划将常规三天用时压缩为两天半完成。我们会交上一份优分卷吗?
那是一定加确定的,那是毋庸置疑的。
此行,我们为历练而来。历练从背上重重行囊,迈步向前那一刻开始了,没有铺垫。
出发前郑重来张合影。

爱尚户外队旗隆重登场。你执旗我拄杖,个个眼含笑意,信心满满。全然不觉前方的玫瑰,芳香之下尚有扎人的尖刺。
开始进发,重装之下,肩膀贼沉。也许40斤,也许50斤,似乎不太好玩了⋯⋯然而,过了河的卒子,许进不许退。



沈之村口离入山口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水泥路,坡有点陡,包有点沉,大家一时不适应,呼吸开始急促,脚开始酸软。
脸上保持着镇定,心里却想着停歇。整个行程,这种感觉将如影随形,而唯一能做的是,不要轻易妥协,伙伴不停,你也不停。
第一天计划越过金顶向吊马桩。因一路不断拔高,步履一路艰辛,金顶却在1918.3米的远方。不要去想不要去盼,忘却,是最好的记起。

尽管如此,我们仍然选择走更陡的铁蹄峰去往金顶,放弃走另一条较平坦的路。不想屈服一时的软弱,高标准更有成就感。
这样不断向上的林子钻了一整个上午。

这样不断向上的石坡土坡钻了大半个下午。其时,太阳正烈,风儿不见。





不断停下喝水吃东西,并借机休息。放下背包,松松肩膀,感觉身子很飘,头重脚轻。肩上背负太重,我不由开始盘算,背包里能丢点啥,即使是一两重,也是一份巨大心理安慰。
煮面条的五个番茄、一袋花生米、四包咸菜、一件抓绒衣、一包饼干、一包红枣,一瓶矿泉水,一一被列入黑名单。
犹豫再三,番茄与矿泉水被扔,另外几个暂留一条小命。天冷肚饿怎办?兵马动,粮草备,冷静再冷静。

减负是大家共同愿望。
米兔说明天我背帐篷;江水他们一路分发零食;还有,快点吃午饭吧!
啊,重装走天涯,那需要太多的勇气。
整个两天半行程,减负之念一直挥之不去,仅所丢物品大致统计:米兔的新睡袋、梅果的新帐篷、部分换下衣物、遭飞狐嫌弃不煮的若干包康师傅方便面⋯
实在是要救赎水深火热中的肩与脚,正如网友所云——脚在地狱。脚在地狱的何止我们几个?
路遇一对情侣,男孩背包鼓涨,女孩小包一个,典型的牺牲脚惯纵爱。

路遇一位送水的瘦削老人。一手抓货物,一手抓栏杆,缓缓上行。询问得知,老人今年65岁,一天送一趟,由山下运至山上,如此强度,辛苦费200元或300元。那么,山上一瓶矿泉水10元,一瓶红牛18元情有可原。

从山脚到山顶,肩扛逾百斤,由肩传向脚的压力可想而知。换上他人恐一步也迈不开,必须肃然起敬。
路上还遇上好几个小孩,在父母陪同下,拄着拐杖,像模像样攀上走下,偶有哭闹。



除了没遇上孕妈妈,孩子、老人都有,这气势。走吧,让脸上有笑,脚下有力,目标就在前方。
一号下午三点左右,我们到达金顶,除去出发地沈子村海拔五百米,净拔高逾一千四百米,取得了第一天的胜利。
历尽艰辛,达成目标,心情平静,没有波澜。坐在干净平整的木板地上,看看天说说话喝喝水,稍作休息,又往前走。
前面是吊马桩——学而优则做加分题啦。
前往吊马桩,越过几个山头后,便是一串看不到尽头的水泥台阶,一直执拗地向下再向下,我们每个人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下坡。传闻下山伤膝盖,大家有所顾忌,耐着性子一级一级挪着走。下坡虽没上坡费力,却下得人没了脾气、唉声叹气、小腿打颤。
如果我说,此番台阶路,走了一个多小时,会有人不信么?然而,请深信。
路上有块巨石,四四方方,安然附着于半山腰,取名万宝柜。顾名思义,此石聚集了八方之宝物,停落于武功山之中。吉祥之石。

还有一座山峰,山顶侧面极似猿猴张嘴长啸,整个山形极似猿猴匍匐于地,莫不是可以名之曰仙猿峰?灵气之石。

下到吊马桩,安营扎寨,第一天的计划落实,一个字——累,另一个字——乐,好样的大家,好样的双脚。
第一天的艰辛只是序幕,二号三号行程强度依然大,并难辨伯仲。
我走得有点意识迟钝,很多细节不太记得,走过即忘过。只记得持续上漫长的坡,下漫长的坡,没完没了。绝望坡、好汉坡、千丈岩、灌木林,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堪称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它们不由分说,如蝗如蚁,与你短兵相接,考验着已疲惫的身与心。
飞狐说,这强度并不逊于他曾经历的南太行日行30公里,算是对武功山对我们的最高褒奖吧。
模糊记得上千丈岩时,我脱队了。前赶不上第一梯队飞狐与米兔,他们正在爬坡,只能从衣服和背包颜色上依稀认出;后不见殿后的梅果麦迪江水。我前望望后望望,原地转了两个圈,眼泪打转转。
一个人,歇,太奢侈,走,太孤单。只有走,自己给自己鼓劲。飞狐最有狠气,我还没落下时,他指着前方对我和米兔说:"我们一口气,不要歇,到那个山顶。"我一直用这句话勉励自己:不要歇,一口气。
这方法好,遗憾的是忙着赶路,连拿手机拍照也少,嫌费事还麻烦。
经过千丈岩之碑时,我算了一下,一丈约3.3米,千丈岂不是3000多米,不可能,金顶才1918米。夸张与噱头。


然而,千丈岩,的确是让人爬着觉得最⋯⋯的坡,⋯⋯内容为———最漫长、最烦躁、最变态、最磨人。歇一会走几步又想歇了,脚腿肩心脏还有意志都承受着很大的考验。
⋯⋯告诉自己,要忍耐⋯⋯
梅果说这是一句歌词,有这首歌吗?此时且斗胆拿来谱乐一唱。偌大的空旷的路上,传来我怪声怪调的歌声:告诉自己,要忍耐,千丈岩是个什么鬼⋯⋯
这几天,损失惨重。手黑了一截,现呈脱皮状态。估摸脸也变黑了~

告诉飞狐,以为他会说:正常,大家都会晒黑。没想他说:女人家要懂得保护自己,我夫人从不跟我出来户外,她皮肤很白。
听完,好忧桑,久久不能释怀。唉,悔不该嫌麻烦没遮脸戴个大墨镜。
麦迪在发云界不小心丢了脖套,一直裸露着脸,回家后镜中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感觉自己又黑到了一个新高度。
最受罪的是梅果,运气欠佳,从第一天起,密集的连续爬坡,小脚趾起泡,顶着大泡,背着大包,忍着疼痛,一直跟着队伍。

更尴尬的是,第一天时,他背包的一根肩带脱了一半的线,生怕整个脱落,时刻惦念着在客栈借针线。这家没有,这家也没有。幸而终于借到,如获至宝。纤细的线,来回扎着,心里祈祷:主啊,请保佑缝得牢,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替他缝好了一根,管了一天。第三天早上出发前,另一根肩带也无故凑热闹脱线,他急急喊我帮忙,等我过来,他已自己缝上了。
这姿势,标准;十八般武艺,全通。


此时,飞狐替梅果打好开水,壶口却一直漏水,麦迪随手拉了一下壶带,竟一下脱落。大家哄笑,飞狐落井下石:"梅果背包水货、帐篷水货、开水壶水货,脚也水货,这次,游记题目就定为水货走武功山。"梅果说:"水货走天涯。"哈哈。
尽管艰辛,每天我们都能完成预定目标,然后做"加分题"———走明天的路,让明天另寻他路。
回首望去,那些让脚入地狱的路,以伤痕、以酸痛植入记忆中,真实难忘,无法抹去。



从起点沈之村到终点明月山,我们不折不扣完成,哦耶!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我们的脚能走多远?我们的人能攀多高?考官武功山无言,我们已了然于胸。
人的脆弱和坚强常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时,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却发现自己咬着牙能走很长的路。
三号晚上十时许,我们不疾不缓,又回到了干净明亮的家。
从起点到遥远的终点,又回到起点,完美走武功山,已华丽谢幕。
眼在天堂
来武功山之前,我央求父亲写了几张字幅。


这些夸赞,决不为过。
置身武功山,任何一个时刻,只要你抬头,眼前都是惊艳。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绿色的草,连绵的山,凉爽的风,天际间似有一位画中高人,随意挥毫,佳作即成。










眼在天堂,名副其实。
清人张岱《冰雪文序》摘录如下:
鱼肉之物,见风日则易腐,入冰雪则不败。
凡人遇烦躁则风日,而清净则冰雪也;
世间山川、云雾、水火、草木,莫不有冰雪之气。
依此,武功山之山、云、草、风,皆大冰雪也,皆已入你我眼、存你我心。
梅果建设感很强,他说,武功山可以更美,万里草甸,弄一高原滑草,定是爆满之态。

想象一下,滑道已成,作泰坦尼克号罗丝闭眼飞翔状,"呼溜呼溜"不足一分钟滑下去,万分美好又刺激。不慌,接着想象,作弓腰扶腿农人耕田状,"呼哧呼哧"若干倍时间才能爬上来,那个滋味⋯⋯
姜太公直钩垂钓碧溪,愿者来上钩。
此行中,最喜欢又解乏的事,自然还有留影。

我们共护队旗。




我们在黑暗中摸索着煮东西吃,此景只应天上有。


我们睡帐篷,有点吵有点冷有点难眠,却很好玩。


我们与山间美景同框。






我们在沈家大院津津有味学风水。

沈家大院是明朝时的建筑,现在是客栈,在攻略地图上标有其名。别看它外观破旧,住宿简陋,它的位置,却很有讲究,极合风水学。
梅果说,它形似椅子靠,椅是太师椅。意为:手有依仗,前响(前有流水)后岗(后有靠山),祖宗福佑,贵人相助,财运滚滚。这家后人如果当官,一定是大官;如果读书,一定是高才。客栈主人证实了这点。
风水学乃科学非迷信,研究起来,十分深奥,我听得似懂非懂。
路有相识
沿路我们的重装特别吸睛,不断有人与我们同行攀谈。
——你们是哪来的?
——我是湖北的。我是北京的。我是广州的。我是江西本地的⋯
——你们要去哪?
——我们要去明月山。我们要去沈家大院。我们要去龙山村⋯
——我们可以一块走。
——一块一块。
一问一答,溢满自豪。爱山爱水,悄然成为生活时尚。
沿途还遇上好几个孤身或仅两个人走武功山的。
一个叫阿杰的大男孩,广州人,一直随我们走完全程。
一个姓丑的十八九岁姑娘,与表哥走散,无论多累,我们一直顾着带上她。记起一句话:心要热,头要冷,帮人是福,欺人是祸。
一个年轻女子,主动地请求和我们一起。旅行可以孤单,却不可以孤独。
一对自驾行小情侣,从沈子村出发时,热情地要载我们到上山入口处。
一个叫杰哥的青年人,背负重装,从进山到下山,仅用了10元钱,用于有一夜租地搭帐篷。这两天数餐及饮水,全部自带,实在太强大了。
我们也慷慨地与他们一起用餐并分享零食。授人玫瑰,手有余香。艰辛在左,温情在右。
最好的队伍
行进中,麦迪感叹:"这个小分队太好了。"也许吧。
最会讲故事的梅果,最会做饭的飞狐,最会识路的江水和麦迪,最会笑的米兔和我。
能力大小有别,只要各展风采就好。一道菜肴,盐是万味之源,愿我们都是那晶莹透亮的盐粒粒。
"最好"的诠释还可以是互掐,却全是温情之味。
此次行走,飞狐状态极佳,常一骑绝尘而去。跟他会合后,他嘲笑我们说已歇着等至少40分钟。或者说路不是很陡,怎么走不动。
没办法,第一名的同学说话往往很狂。
飞狐的长处是爬坡,短板是下坡。米兔嘲笑他爬坡20岁,下坡50岁。每至爬坡段,就甩人几截,每至下坡段,距离缩短,感觉膝盖生疼,十分难受。
最后一天,进入明月山景区,有两种出景区法:坐缆车或下台阶。台阶有6000多步,约摸费时两小时。飞狐与江水已计划坐缆车,梅果故意嚷嚷要走台阶,米兔也故意隔一会就朝飞狐嚷嚷要走台阶。飞狐只好转守为攻:"走就走,你们今天不走台阶,我还不依了。"
当然,我们最后选择每人花费70元,坐缆车而下,而且节省了许多时间,能在凌晨之前赶回家。
坐上缆车,那忽然下降的失重感,那窗外浓郁的翠色,另一种体验,我们共同感受,特别是我,第一次体验,十分新鲜。
⋯大王派我来巡山,我把人间看个遍⋯
飞狐决策英明,画龙点睛之笔,堪称完美。

缆车中,飞狐一边得意没走台阶,一边告诉我们:"坐缆车而下,不可外传。"引来哄笑。
啊哈哈,一定外传,因为太好玩。
三天的武功山之行结束了,尽管絮絮又叨叨,叨叨又絮絮,感觉还有很多话未写下来,留待心中细细品味吧⋯
完美走武功山,一半是艰辛,一半是温情,且再以歌一首纪念:
我曾经跨过高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与人海
我曾以为拥有着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 、失望 、失掉所有方向
然而你的出现,让我何曾再去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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