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守

他是个孤儿。

养父给他取名叫守。

他曾经不止一次问过养父，为什么要给他取这样一个名字，而养父只是笑而不语 ，抬眼望向窗外潺潺小溪。

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是拮据，但很快乐。他的记忆里，有一座小小的毛坯房，和房前清洌如明镜一般的小溪，还有那棵老枫树。

春日里，小溪解冻，汩汩水声仿佛乐音一般，润泽这他的心田。老枫树开始长叶，嫩绿的小叶悄悄探出。春寒料峭，纯嫩却不惧寒，卯足了劲疯长，不出几天，绿便爬满了枝头，他似乎听见了那些嫩绿在枝头嬉闹的声音。

夏近了，嫩绿转为翠绿，叶片愈发厚实了，仿佛能掐出水来，他听得见叶片在枝头生长的声音，它们将勃勃生机带进他心里。

秋风起，红枫叶悄然落下，美的让人心醉。就如身着红裙的舞者，迎着风，漫天起舞，好似一簇簇火苗在霍霍燃烧，美的张扬，美的肆意，美的让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他喜欢站在这漫天飞舞的红中，闭上眼，他能够听到轻轻的吟唱，虔诚而恳切。风停，满地落红，向远处无尽的延伸。他喜欢在这殷红的地毯上漫步，脚下的沙沙声让他的眉梢到眼角都浸着欢喜。

天气转寒，第一场雪降下，将一切污浊掩去。老枫树枝头覆雪，枝桠上垂下剔透如流苏般的冰凌，似乎有水滴落的声音，但又被窸窸窣窣的落雪声淹没，他眉眼眯成一条缝，笑的欢喜墨似的眉眼，浓的化不开，宝石般的眸子好似落满了星星，明亮而纯净。

他贪恋着无边美景，更贪恋那天籁之音。世间多少烦心事，但只要闭眼，细细聆听，他的心就静得如同冬天的夜晚，净得好似春日的溪水。

岁月荏苒，他慢慢长大，容貌变得俊秀，身形变的高大，那双愈发深邃的眸子让心中怀有恶念的人不敢直视。高中的他十分刻苦，再加上天资聪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读书的时候，作业的时候，甚至听课的时候，他眼前也常常闪过风烛残年老父的身影，耳边也会响起老父那低沉而肯定的身音。

那年冬天，老父病倒了，他心慌的不知所措，养父反倒很坦然：“生死有命，不必担心。”但他仍然固执的带着老父四处求医问药，他始终不愿相信这个平和只会的老人会离开他。

可惜一切敌不过时光。

在那个寒风肆虐的傍晚，老人弥留之际，握住他的手：“守，守住本心……”他泪如雨下，拼命的点头，老人笑着长眠了。雪悄然落下，似乎有哀乐掺着寒风悠悠飘来。

他一夜未眠。

他将老人葬在枫树下，在雪地中跪了好久，腿麻了，眼模糊了，老父的身音始终清晰。

他在收拾老人遗物时，发现了一瓶酒，一瓶白酒，烈酒烫喉，泪如泉涌，他醉倒了，眼角上还挂着泪，梦中老父的声音，变的模糊。

第二天，他头痛欲裂，却又一次提起酒瓶，他不再去上学，成天喝的烂醉，将喝酒当作救赎，有时想起老父的话，声音却是那么虚无缥缈。

如果不是那一天，他也许会就此沉沦。

那一天，已是隆冬，他照旧在屋里自我麻痹，他没有关窗，雪簌簌的飘进骨去。他感到脸上的凉意，抬眼望去，漫天柳絮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竟有一瞬间呆愣，父亲去的那天，雪，也下的这么大啊！

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雪地在他的朦胧醉眼中晃出一片耀眼的光华，他似乎听到老人带笑的声音夹杂着雪声传来：“守住本心！”

他头顶宛若惊雷炸响，手中酒瓶惊落，发出突兀的碎裂声。

翌日，某所高校某个教室里，多了一个久违的身影，他再也不会忘记，在喧嚣中，要守住本心，守住自己心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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